疏梅淡雪,愿为凌寒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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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梅淡雪,愿为凌寒独开

【孤柳啼鸦,静锁愁暮】

暮隐垂杨陌 ,西窗抚琴。轻吟寒水依痕,肝肠寸断。

颜凝雪住了琴,痴望窗外。那庭院里已没有了他的白衣飘飘,他的寒霜舞剑。她听见心一滴一滴地痛着,她知道她的清雁不会再回来了。永远都不会了。她多想再看见她的清雁,哪怕是一个冷漠的表情也好。没有,什么都没有,只余断肠庭院,冷色风絮。

凝雪缓缓踱至书房。她的《翠屏集》安然置于幽灯下,他清秀刚健的字迹跃于纸上,墨痕带泪,仿若未干。笺中含着浅尘,裹着许久未曾翻阅的忧伤。她轻抚案上的碧缘剑,依稀记得清雁的别语,“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而今,剑在,人却不在了。清雁,你怎如此不怜,只顾教夜夜寒空为君垂泪。

她轻拭泪痕,转身。禁不住啼鸦子规,又落入潇湘。

若,未曾动情,多好。

【闹市唱晚,故人归来】

长安街头的潇湘坊,喧嚣了一整天。夜幕降临,灯火相候。颜凝雪,才貌俱佳,奇女子,长安城中无人不晓。隐匿数日,而今归来。

潇湘坊众姊妹纷纷相迎,嘘寒问暖。这一凭空失踪的女子,怎以如此疲惫现于坊中,无人敢问。姊妹们小心翼翼拥着凝雪入了翠屏轩。凝雪冷眼扫遍轩内,微指那匾,“这匾,替我换作清雪轩罢。”

次日里,长安城却悠然飘散离离清雪。

凝雪复归潇湘坊主之位,在满城清雪之中居于潇湘亭,轻抚一曲飘雪。亭下慕者,屏息倾听。这中一位白衣飘飘的公子,风流倜傥,相貌清然,眉宇间却透几丝愁绪,亦安然守候亭下,微微颔首,淡笑如风,一稍而逝。凝雪漫漫看遍人群,只是,目光微微在他身上停顿。

【蝶恋花枝,清香未减】

一淡清笑,便抛却凡尘。一浅温眸,便随伊而来。

潇湘亭。凝雪立于古琴旁。帘外,是那位亭下公子。疏影琉璃,凝雪微微蹙眉。“颜姑娘,在下莫寒伦。久仰姑娘芳名……”未待言完,凝雪便已步出帘外。她淡淡一笑:莫公子大名,小女子亦有耳闻。

莫寒伦目光霎时凝住。眼前这位女子,身材婀娜,玉肌雪肤,含香质傲,明眸恍若隔世冰霜。不禁呢喃。

“莫公子,近日园中寒桃胜放,公子可有意观赏?”

潇湘园,落英一地,枝犹胜放。凝雪轻踱莲步。莫寒伦恐有唐突,慢慢随后,闲赏园景。“如此景致,配得如此佳人,若居于此地,天宫定也是不去的。”莫寒伦着意讨好。凝雪回眸浅笑,“那公子便搬入园中罢,园里的庭香居还是无人的。”“若是此般,怎好。”

【夜阑疏淡,酒醉未醒】

“紫露,”凝雪轻唤着。“小姐,”婢女应声而来。“陪我到亭中走走罢。”

“紫露,在我走后,这亭子可曾有人来过?”“小姐,清雁少爷曾来过几次。”“清雁?”凝雪微吐,似有酸涩,似在自问,又似呼唤。

“紫露,去坊中取些桂花酿罢。”凝雪停在亭中石桌旁。

这桂花酿,色香醇厚,实为酒中上品。几瓣桂花,轻浅漂浮,毫无羁绊。凝雪慢慢举杯,轻饮而下。“紫露,你陪我饮些吧。”紫露微露难色,却亦举杯。

“若似这桂花,漫无牵绊,多好。”凝雪脸色微红,恰似一出水新荷。

“小姐,这夜色甚凉,我们回去罢。”一边将玫瑰裘披于凝雪身上。

“罢,归去罢,不若归去。”凝雪面露笑容,许久不见,新荷绽放。

【潇湘时节,蜂怅蝶恨】

莫寒伦果真在几日后搬入了园中,庭香居。抛掉那酒色沉迷,忘却那家世抵挡。

那日,凝雪恰在清雪轩,立于窗前,看着园内人群来往,面色凝重。

险峦荡波,满城憔悴。天下之筵,并非皆善。

莫寒伦很少能遇见凝雪,虽在一园中。多次求见,均被闭门。寒伦心内不解,却又无计,只得长吁。

这一日,凝雪的贴身婢女紫露来唤莫寒伦,说是小姐有请。寒伦却不似前几日那般迫切,换装后,随紫露出门来。正是潇湘时节,凌乱残叶,无风犹舞,碎红遍地,蜂怅蝶恨。

紫露端来茶壶,给寒伦斟茶,“请公子稍坐,小姐片刻便来。”

寒伦应着,却未曾坐下,闲观壁上书画。这正堂里挂着《半吐风絮闲来愁》,再看画下题字,正是凝雪本人。

“漫漫零乱, 深静春色,画笺无数,只余寒愁。心慕流水风絮,不解人世。”

寒伦不觉读出来,蹙眉,似有了悟。

【疏梅淡雪,凌寒独开】

“莫公子久候。”恰似春涧流水,凝雪笑盈盈而来。“近日小女子新作一曲《疏梅淡雪》,请公子前来指点。”

“承蒙厚爱,”寒伦微微拱手,却无前几日卑微之势。

凝雪徐步至古琴前。  恍似春水拨烟,琴音悠然而至。

疏离梅花,淡淡冬雪。遍野暖阳里,几丝料峭春寒。微风轻拂,梅花抖舞。有着绽放枝头的娇艳,又有零落满地的忧伤。自远处慢慢踱来,不解落红,憔悴碾成一片凄艳,却又悠悠步远……

寒伦微微笑着,到这古琴边。深眸凝视凝雪。凝雪抬眼,一时愣住,只是这目光,如此熟稔。寒伦揽住她,慢慢俯下头来,吻住眼前的一瓣娇红。凝雪欲挣扎,却又垂下手来。这吻,炽热着缠绵。凝雪忽觉一粒圆润之物入了口中,顺着喉咙缓缓下滑。至此时,寒伦也放开了她。

他慢慢重又踱至窗前,窗外,雨未歇。他转过身来,“《疏梅淡雪》,却不似《凌寒独开》,这后一个,怕是更让小姐钟爱罢。”

“凌寒独开?!你……”凝雪霎时惊魂失措。

【一暮斜雨,夜阑方休】

莫寒伦慢慢抬起左手,面颊上轻然一挥。如此俊朗,凝雪再熟悉不过。

“清雁……”凝雪微微唤着,身子却倒了下来,似无气力。

“你猜对了,不过有些晚了。”清雁讽刺地笑着,“我是该叫你凝雪呢?还是梦萱宫主?”

“想你大名鼎鼎的风云宫三宫主梦萱也有杀不了的人,你断想不到我还没死吧。”他撕心裂肺般地狂笑。

“清雁……我……”梦萱呢喃着,挣扎着。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的花言欺骗。你混到我的身边让我爱上你,只是为了杀我,是不是?!如今你又要杀了莫寒伦那个傻瓜吧。我早就替你动手了,我可不想你死前还有什么遗憾。”清雁恨恨地说着,“刚刚你吞的是绝缘散,它会吸收你身上所有气力,只消一刻钟便会断绝尘世!哈哈……”又是一阵狂笑。

梦萱不再挣扎,微叹一声,眼角一滴清泪。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玉容渐渐消散。

清雁俯身,凝视着她的眉目,他是如此爱这个女子。为她,他肝脑涂地亦未不可。

只是,为何,会成了风云宫的生死对头?为何,当年少年意气,逞强除掉风云宫宫主白萧萧?为何,白萧萧就是那个梦萱念念不忘的娘?为何,让我遇到你?为何,让我爱上你?若,奈何桥饮孟婆汤,是不是会两两相忘?若,你还记得我,重新相爱,疏梅淡雪,不再分离……

他凄微一笑,碧缘剑寒光轻闪。慢慢地,倒在她身旁。

帘外,暮色里,雨意正浓,夜阑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