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过爱恨情仇的橙子灯-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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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过爱恨情仇的橙子灯-情感

珞公主
  
  她先是眨巴眨巴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奶声奶气地说,我姓朱,我叫珞公主……
  
  噢?我假装好奇。那你到底是姓珞呢还是姓朱呢?
  
  我,我姓朱,叫朱珞,可是,可是我想叫珞公主。
  
  为什么呢?
  
  因为童话书里说,公主是最漂亮、最善良、最……
  
  最可爱的。是吗?我补充她。
  
  她狠狠地点头,开心地笑起来。
  
  她酒窝很深,美得像道彩虹。
  
  从那天起,我喜欢上了小美人珞公主,在那家幼教中心带了她两年。第三年,当我胸有成竹地以为,我能让珞公主拿着全幼教中心最优异的成绩毕业的时候,却意外地接到了珞妈妈的电话。
  
  意外是因为,两年间,我间或知道,珞公主的父母都不在国内,珞公主一直寄宿在远房姨妈家,每逢周末,也都是姨妈来接送她。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母。
  
  珞妈妈倒是客气,先是道了谢,然后婉转地告诉我,他们一家要移民加拿大,珞公主不能继续在我的班上学习了。我礼节性地回应着,心里却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失落。挂掉电话,我竟然不争气地掉了眼泪,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动物,我舍不得。
  
  那个晚上,我辗转难眠,因为与珞妈妈在电话里约好了,第二天来幼教中心办手续,我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珞公主了。我很想劝服自己内心平和,可是却越劝越难过。
  
  凌晨的时候,窗外突然有小小的脚步声,慢慢地,继而有微微的光从门缝里透进来。我几乎不用分辨就听得出,那是珞珞的脚步声。我有些意外,几乎是扑过去打开了房门。果然是珞珞,她显然有些受惊,穿着一身睡衣裤呆呆地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盏用橙子皮做的灯。灯光柔和得让人想哭。
  
  橙子灯
  
  看着珞珞在我床上甜甜地睡过去,我却再无睡意,橙子灯在床头柜上,浅浅的光,一跳一跳的,让我双眼模糊,所有的从前都在泪光里若隐若现。
  
  十岁前,我跟妈妈生活在一个小镇子上,爸在省城的美院教书,他只有假期可以回家,平时只有我和妈妈,每次生日时若不逢节假日,便总是妈妈陪我过。没有蛋糕,没有酒席,但妈妈总会煮红鸡蛋,做橙子灯给我。
  
  其实橙子灯很好做,在橙子靠上方三分之一的地方切口,掏去果肉,再点上蜡烛放进去就行了。每次生日,妈妈都会做跟我年龄的数字同样多的橙子灯给我,这些,成了最美的、最挥之不去的记忆。
  
  前几日,妈妈忌日。那天,我买了很多橙子发给班上的学生,还跟他们讲了橙子灯的故事。我没想到珞珞会做这样一个橙子灯给我,在她就要离开我的前一个晚上。
  
  我俯下身,吻她的脸,满心满眼的痛惜。从大二班寝室到我们教工宿舍要过一条长长的楼道,还要爬四层楼梯,晚上熄灯后一片漆黑,真不晓得她是怎么溜出来的。
  
  楼道里,她一定走了很久,会不会害怕呢?我鼻子有些酸。
  
  最熟悉的陌生人
  
  第二天,珞妈妈准时来了幼教中心,当我们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呆住了。我怎么也想不到,是她!太强烈的刺激往往会让人瞬间失控,我一时不知道握着的手该怎样做下一个动作,或许,我应该推开她,或者抽她几巴掌,但我只是松开了手,僵在了那里。
  
  她张嘴想说什么,我指了指对面的办公室。她明白,我是在告诉她,可以直接去那里办手续。但她没有走。她说,我们可以谈谈吗?我告诉她,没这必要,也没有可能。
  
  珞珞一直呆呆地盯着这个场面看,我却已经混乱到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对待她。我觉得我真的崩溃了,我乱得像一头狂兽。她还试图解释些什么,我却再无耐心,推开她,径直跑向了后面的花园。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她跟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它能换回什么?我的母亲?还是从前的日子?
  
  她无言以对,又轻轻地重复了一句,对不起。
  
  我哭着蹲了下去,她试图扶我起来,我泪流满面地跟她吼着,滚!
  
  她哭了,要是几年前,我一定会帮她擦眼泪,会哄她开心,但现在再也不会了。
  
  后来,她是哭着走的,她说要赶时间,只能先去给珞珞办手续了。临走前,她希望我能给机会,有一次长谈。
  
  还有必要吗?我摇了摇头。看泪水一滴滴在水泥地上摊开来,又挥发干净。如果仇恨能像眼泪一样挥发,我们或许还有以后,但可能吗?不!
  
  我最爱的人啊
  
  一直记得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我们一起出去玩,在某处景点,一块据说很有灵气的石头上,我用手指写下了三个人的名字,爸爸,妈妈,朱含。因为听景点的工作人员介绍说,在石头上默写下最爱的人的名字,他们就会一直顺利,幸福平安。
  
  她,就是朱含。
  
  从初中到高中,六年,宿舍里一张床上挤了六年的,朱含。
  
  那个每次去我家,见了爸爸妈妈都会很客气地称呼叔叔阿姨的朱含。
  
  那个和我无话不说、亲密无间的朱含,却在父亲所在的大学就读的时候和父亲发生了恋情。
  
  后来,父亲在给我的解释里说,他们是真的相爱,没有任何的附带条件,不像他和母亲,只是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捆绑在一起的两个人。父亲希望我能成全他们,我却怎么也无法接受。我想找到她,我想杀了她,但她藏起来了。倒是母亲很痛快地签了字,和父亲办了离婚手续,却从此一病不起,不久后就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比谁都清楚,母亲是因为什么离开的,所以我恨他们。
  
  父亲则不堪舆论压力,从学校辞了工作,和朱含下落不明。而我也放弃了大学毕业后不错的工作,在母亲曾经工作过的幼教学校谋了份差事,因为我一直觉得妈妈还在这儿,她哪儿也没去。
  
  我以为生活就这样平静下来了。像珞公主深海一样的瞳孔,再无风波。
  
  珞公主?你还是我的小公主吗?
  
  而这一切……
  
  为什么?
  
  魏的小公主
  
  我请了一个月的假,没有去上班,我不想面对我不想见的人和事。只是偶尔的,会想起珞公主。在我确定珞珞就是父亲和朱含所生的女儿后,我开始对她有一种特别复杂的感情。
  
  我有多想她,就有多恨她,如同我对朱含,不是没有想念。
  
  在我以为一切又要平静下来的时候,又收到了朱含的短信,她开门见山,你能救救珞珞吗?
  
  我几乎想都没想,就拨了电话过去。原来朱含带珞珞办妥一切手续后,珞珞却发了病,去医院检查,被确诊为白血病……
  
  我脑子一片空白,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整个下午,然后径直去了医院。
  
  珞珞见到我,很开心的样子,父亲也在,我们没有对话,没有问候。我在珞珞旁边坐下,父亲和朱含便识趣地离开了。
  
  珞珞脸色苍白,一副病态,但和往常一样漂亮。
  
  我叫了声珞公主就掉了眼泪。她却微笑着,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那里是满满一抽屉的橙子灯。
  
  说实话,我原本不准备救珞珞的,至少我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我要让父亲和朱含承受我曾经承受过的所有痛楚,但那一抽屉的橙子灯让我改变了主意。
  
  我亲了亲珞珞的小脸,便去找了她的主治大夫,约好骨髓化验配型日期后,我离开了医院。从窗外经过的时候,我看到珞珞还在笨拙地做着橙子灯。
  
  那一盏盏橙子灯像妈妈宽容的笑脸,不住地说教,教我原谅一切。
  
  回家后,好多次有过反复,该不该去帮助他们?我逃跑过,但我又回来了。
  
  配型很成功,珞珞顺利地进行了手术。
  
  我却空得一塌糊涂,我不敢想,珞珞康复后他们一起回加拿大,我该怎么办?我会一无所有,满目痛楚,我也许会后悔我今天所做的决定,但一切都阻止不了我去救我的珞公主。
  
  满江橙子灯
  
  表面上,手术很成功,但珞珞没能躲过巨大的不幸。手术过后两个多月,就在大家都以为她会好起来的时候,某个夜晚,珞珞却静悄悄地走了。
  
  朱含收拾珞珞的遗物时,整理出来一个画满画儿的小本子,那上面全是珞珞的简笔画,她画了很多女人的脸,每一个都像我。
  
  我翻着那个本子,把嘴唇咬出了血。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又返了回去,从床头柜里拿走了珞珞做的那些橙子灯。日子久了,橙子皮都干瘪得不像样子,但那种淡淡的香气还在,珞珞的气息还在。
  
  我捧着一大兜干瘪的橙子灯,确切地说,是一大兜干瘪的橙子皮从医院出来。我哭得满脸是泪,过往的人们都好奇地看我,他们不知道有那么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公主,她再也回不来了,她再不会在很晚的夜里把做好的橙子灯送到我床边了。
  
  珞珞走了,她结束了我一切的辗转反复。珞珞走的那个晚上,我一个人去了江边,做了很多很多的橙子灯,一个一个放走。我知道那暖暖的灯光会帮珞珞照亮离开的路,泪水和着江水,在午夜里呜咽,我没想到有一个人,她也在。
  
  就在我放走最后一个橙子灯时,我发现上游也缓缓飘来浅浅的灯火。遁江而上,是朱含和父亲,他们也在给珞珞放橙子灯。我蹲下来,和他们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一盏盏橙子灯放进平静的江面,看它们悠悠漂远。
  
  我不知道我和朱含的手是什么时候拉在一起的,我也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的。我只知道,江面上的点点灯光,能照亮一切,路,仇恨,以及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