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胡贯邨散文
纪念胡贯邨散文
胡贯邨是我的好朋友,比我大一属,即年长我十二岁。我们像是忘年交,其实,却完全没有“代沟”。因为我们从初识到深交,都有他的侄儿胡俊平,因此,我总跟着他侄儿叫他“叔叔”。
贯邨祖籍在对河青浦,兄弟四人,他是老汉(最小)。早年他家境窄促,却也让他上了两年小学,因此,他不是文盲,能认识门面字。然而,在他成年时,家中却没有给他成亲的条件,经人介绍,他离开家庭,到西边的山区“招亲”。
贯邨是个“红脸汉子”,处处不甘人后。在他去招亲的时候,正逢大跃进狂飙旋起之时。他听从鼓动,投入了那“火红的运动”中。那时,他正气血方刚,积极向上,猛冲猛上的劲头不小,被形势选为“积极分子”,当上了小队长,还加入了先进组织,成了共产党员。
由于当时的形势非常“特别”,他参与着做了一些后来被称为“荒唐”的事,同时,一些事情做得也“出格”,他后来觉得真是“对不起”人。大跃进结束后,他感觉在招亲的地方没有良好的环境了,便带着妻子重新回到了青浦。
大跃进运动,后来被称为“共产风”,结束时农村人口锐减,土地荒芜。他回到青浦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开拓家乡”,很受家乡人欢迎。因为他是共产党员,当然算个人物。在之后大集体的年代里,年年都被套着“小队长”的官帽。约二十年的时间里,被附近的人称为“老队长”。那些年中,他虽然比普通社员更加劳神费力,却也将自己的生产队整合得比附近生产队好,年年分配,他生产队的社员收入,都高于附近的社员。
改革开放后,他的生产队和所有的生产队一样解散了,生产队的土地都分到了社员们的私人家里。胡贯邨也分到了土地。成了自己生产的经营者。
分田到户后,人们一门心思地发展生产,很快达到了丰衣足食的水平。社会上凭以购物的票证自行消失,社会风气更加活跃。社员的名称也恢复到了农民。
农民们在做好自己土地上的生产后,有着大量的空闲时间,于是又将心思用到了土地以外的“生财之道”上来,社会上几乎出现了人人“千方百计找钱”的局面。胡贯邨也和大家一样,在农业生产闲空的时候,与他侄儿胡俊平一起收购稻谷出售,做起了营利的生意来。
当时,我在长滩农场开办了粮食加工厂,大量收购稻谷,进行加工,再出售加工的成品,从中盈利。一个秋天的晚饭后,胡贯邨与他的侄儿胡俊平各开来一辆五吨的卡车,给我的米厂送稻谷来。稻谷收购的手续完成后,贯邨向我说起了他有个外甥女婿在附近,并且说出了名字,问我认识不认识。
他所说的这个人,是我们大队原来的一个生产队队长,我哪能不认识?于是,他邀请我上他的车,一起去他的外甥女婿家。我开米厂,希望有广阔的收购渠道,见他们一次性能够送这么多稻谷来,有意与之拉关系,便与他一起去了。
到了他外甥女婿家,是初更时候。他外甥女婿见舅岳父到来,非常高兴。尽管已是初更了,还及时办了丰盛的酒菜招待。
从此,我与胡贯邨有了交往。
此后,胡贯邨与他侄儿,时不时地给我厂里送些稻谷来,每次我们都要闲聊一会。通过闲聊,我了解到这个人很随和,做事有责任心,对朋友也热情。他还热情地叫我抽空到他家里看看。
当时,全民都在“找财路”,我们这里出现了全民做生意的状况。开米厂的人非常多,竞争激烈,以致于经营者无利可图。我的米厂强撑了两年,终于停了下来。贯邨以为我是有经济头脑的人,在我的米厂关闭后找到我,要与我合伙做点别的事,挣些农业以外的钱。因为当时大家都意识到,个人土地很少,仅仅是做农业,只能是衣食饱暖;要想有所发展,必须要找农业以外的钱途。
由于这样的原因,我的米厂停掉后,也不完全安心于农业,便答应与他寻别的途径。于是,在他的侄儿参与下,我们开始了“寻求财源”的尝试。
由于我们都是曾经经营稻谷的人,因此,还从经营稻谷起步。我们在当地的粮站贩运稻谷,送给市郊饲养牲口的人家。路途不远,也很顺利。几次贩运后,那里叫我们供应玉米。可是,我们当地不产玉米,不过,我皖北的朋友知道玉米行情,经联系,玉米倒是有货了,也贩了来。可是,那是新鲜玉米,水分很高,贩过后,买家吃了亏,但他闷不做声,还叫我们给他供应豆饼。当我们运给了豆饼后,买方却不付钱,说我们的玉米坑害了他,要以豆饼补偿。经过几次交涉,也只给了一部分钱。于是我们觉得这生意无法做,便停了下来。
当时,205国道旁的许镇正在开发之初,私人建房子很容易,费用也不大。贯邨找人物色了一块土地,是一亩二分田,土地要价两千元钱。他兴致勃勃地来到我这里,叫我去那里建房子开店铺。他说,在外面东跑西窜,不是办法,还是开个店铺把握大,也是子孙跟继的事业。
我考虑,当时开店的人很多,生意并不太景气,一般只能挣个功夫钱。而且开什么店,我也没有头绪。于是,我说,你说的事,我没有把握。我现在想在家里进行养殖业了。我认为,养殖业来得快,规模可以随意,能大能小,眼前行情还算紧俏,只要有了成品,不愁销路,并且不用花费许多本钱。他听了后,略微考虑了一下,也说,我回去后也像你这样做。于是,我们都在做田时兼做养殖业。
现在看来,我的眼光根本不如胡贯邨远大。不说养殖业成败如何,只是许镇,现在已经非常繁华。当初的创业者都有着良好的发展前途,而且当时与现在的地价,竟涨了近百倍。我当时没有响应他的提倡,自己失误了不算,还带挈他没有走上创立新行业的路。回想起来,我只能用“命运使然”来解释。
在进行养殖业时,我的`规模比较大,老是因为周转金困难,找他借贷。他自己也在进行养殖业,资金也困难,便给我找别人借贷。当时,国家银行被“创业者”的贷款拖累得很厉害,贷款紧缩,不给个人贷款,因此只好向私人借款。然而,利息很高,月息都是百分之十。我借贷的时间不长,归还也快,信誉很高。虽然是他经手,借给我钱的人对我却非常信任,有的人直到如今还是朋友。
养殖业是有风险的。主要是行情和病疫。我进行了五年的养殖业,由于世面上商品供应越来越充裕,养殖业的利润越来越小;加上总在原地经营,病疫很难控制。我在进行养殖业时,利用闲空时候,进行写作,常常在晚报上发表文章,觉得写作的趣味悠长。更重要的是,我的经济实力,只要是做好了自己的田,已经不愁“没有饭吃”了。于是,年轻时幻想当作家的想法占了上风,觉得只做农业,在务农之余,就可以实现这个夙愿了。而且,我也有了一点年纪,如果还拿不定主意,这一辈子便算“和”掉了。于是,来了个思想大转变,决心放弃一切“为钱”的奋斗,只做农业与文章上的事。
这个期间,胡贯邨的情况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主要是他年纪已经大了,他的孩子们都有了自己的事业,而且都有了初步小康的生活,因此不让他再进行过于幻想式的奋斗,只让他安心做几亩水田。于是,胡贯邨成了“养老式”的农民,做着很少的水田,过起了清闲的日子。
我由于没有了更多的奋斗,表面上看起来也算是清闲的人。于是,我们常常到一起相会。我们之间互相安慰、勉励,别再做“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了,安心做好几亩田,只图个衣食饱暖吧。这样,我们都觉得轻松怡然。
胡贯邨是个很能干的人,不仅水田做得如花园一样锦绣,还能将家务料理得很舒心。他所扎的扫地扫把,简直就是艺术品,拿到市场去卖,不仅价格高,还有很好的销路,是主妇们的“抢手货”。我到他那里逗留,花了一些时间,将他这门手艺也学了来。现在,我自己家里用的扫把,就是胡贯邨的艺术再现。
胡贯邨的身体一直很好,我看不出他有什么毛病。可是,2005年的春节,他去他儿媳妇娘家吃酒,却在酒席上瘫了下来,自此卧床不起。2009年十月初,不幸与世长辞,享年74岁。
在他抱病卧床的期间,我去看望了他好几次,尽管他吃饭都要别人喂给了,可是,他总是说,我没有病,等一个时期会好起来;我也尽情地安慰他,有病慢慢治疗,不要着急,一定会好起来的……
呜呼!血肉组成人的身躯,尽管灵敏神韵,还富有思想之花,却无奈病魔折腾!胡贯邨,只是一个普通人,也并非完人,却具有人所应有的情味。他虽然离世好几年了,还让我常常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