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六百年的那场雪散文
一千六百年的那场雪散文
落雪千片,冷寒浸天。
一夜之间,飞珠溅玉,大地万物顿时冰清玉洁。雪,是那么的净,那么的白,如冬天的精灵轻轻的舞蹈着,她曼妙的身姿,轻轻扬扬、飘飘洒洒,纷飞在田野间、树木上,调皮地歇在人们的身上,一种脱胎换骨似的清新雅韵扑面而来。一切的杂念喧嚣,都在雪的沉默的映照下蜷缩,无边的宁静,随着飞雪抵达世界每一个角落。
坐在一处,观望这无边的洁白世界,济时宰相谢安,心潮起伏,思绪化作一股白烟,在空中漫舞。凝眉远方,但见“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罗万朵云”, 他喜欢雪天,喜欢朔风下“谁将平地万堆雪,剪刻化作连天花”的冲天气势,雪天常让他想起那场他遥控指挥的淝水之战。
屋内,一群晚辈坐在一处玩耍。年仅7岁的侄女谢道韫,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点儿俏皮的笑意。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她说话时,流苏就摇摇曳曳的。整个面庞细致清丽,高雅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
想起侄女天资聪颖,谢安便问一群子侄辈:“大家说说,拿什么比喻下雪才好?”道韫的叔伯哥哥谢朗答道:“撒盐空中差可拟。”道韫听罢这位兄长的回答后,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话:“未若柳絮因风起。”
真是: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淳真。
道韫的比喻,既形象又富于美感,寥寥七个字,就逼真地描绘出大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的景象。谢安听罢,实在为小侄女的机敏聪慧才思所折服、欣慰。
从此,“咏絮才”的美誉不胫而走,谢道韫的名字如惊雷般震响在东晋的上流社会。
公元四世纪六十年代初,谢道韫风风光光嫁给了王羲之的儿子、青年书法家王凝之。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唐代诗豪刘禹锡这首《乌衣巷》中提到的王谢两家,就是指谢道韫的婆家和娘家。
可是,谢道韫对“美姿容、工草隶”的郎君并不十分满意,道韫对叔父说:“咱们谢家一门,都是一时人杰,众兄弟也都是一代才俊,谁会知道天地间还有我那碌碌无名的王郎啊!”
青灯墨下,谁是谁的海誓山盟?
月影杯中,谁又是谁的谈笑风生?
谢看不上王,不是没有道理,王虽出身望族,工于书法,也曾做过不小的官职,却缺乏政治远见和军事指挥才能,还痴迷于五斗米道,正是对会道门的痴迷断送了王家父子数口的性命。
谢道韫夫亡子丧,家道中落,昔日的红衣绿袄少女,一回头,已经华发盈颠,千般都成了过去,一股脑儿地进入了苍茫的历史。她是那么不肯深坠于现实,不时地逸出,逸出,向着诗意漫溯,可是,现实,以它薄而锋利的残酷,快速无痕地切过。老了的她,心若紫藤,琴筝都已腐朽,但她仍保持着严肃有序的家道,纵然在容颜衰竭时,也能让人感觉到她流光溢彩的美丽。
那时的'她,喝一杯茶,百合银耳红枣冰糖雪梨,用这样的暖,抵挡冬夜的寒。柴门虚掩,留一只耳朵听着。隐隐期盼天涯风雪中有懂得她的夜归人。
终于,她遇到了一个知音,名叫刘柳。
刘柳久闻谢道韫的才德,轻装简从到谢道韫家中拜访,儒雅的言辞之中,暗含着深深的敬慕之情。谢道韫依礼答谢,言辞清雅,一声一韵都闪耀着知识的魅力和智慧的光芒,二人相见恨晚。可是,没有一册史书记载下这个他们以后的爱情故事,但今天的我固执地相信,在谢道韫孤凄的寡居日子里,心中会不时地回响着刘柳殷切的关怀。
岁月的尘埃严严实实地封掩了谢道韫和王凝之的那段金玉良缘,封掩不了的是后世人永不忘记的“咏絮”之才。不知道一千六百多年前的谢道韫,还会不会去憧憬“未若柳絮因风起”的盛大雪景,我拚尽全身力气,也不能穿越数千年的时光,来到她的面前。
君爱半壁江山半壁锦色,
卿爱半醒浮生半醉山河,
陌路交错,谁又能千语道破。
今天的我,常幼稚的想:倘那时的道韫长大成人,下雪的时候,她会不会约自己喜欢的人,出来走走?因为一不小心,她就可以和所爱的人一起白了头。
一千六百多年前的雪,下到现在,依然那么多情。
当手机传来“下大雪,你怎么回去?”的问候时,彼时,我伫立在冰天雪地的世界里,正等待最后一班公交车。而我等的那辆车始终没有来,我的头发始终没有白。
当世界漫天飞雪。
我已,年华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