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杏花寒-文苑
一条小路蜿蜒着爬上了山坡,山坡矮矮的,几棵树惊人地粗大。
站在树下,我依稀看见唐朝的车马,踽踽而行,临近小城。车中坐的,正是杜牧,此来赴任池州牧。此刻也是初春,一树树杏花大朵开放,如雪浪层层堆积,覆盖了河流、山川、屋舍和小城。花蕊吐着芬芳,蜂蝶在花丛喧闹,春风拂面,诗人在洁白的世界里,沉吟,迷惑。他要饮酒,他要赋诗。十里杏花,一如花海,却显然迷路了。牧童的短笛传来,他欣然问牧童。牧童所指,后来成了小城经典的文化符号——杏花村。
又一个初春时节,我随游人来了。杏花仿佛应答一场美丽的邀约,在沉寂了一个冬天后,姗姗而来,瞬间尽展全部的风华与妖娆。杨柳吐出雀舌大的芽,春雨弥漫天地,空气中有微微的寒意。清新、悠然的诗意,如蝴蝶轻盈栖在枝头,落在我的心间。同时,诗意也会带着心灵飞翔。我想,这只蝴蝶也曾落在戴叔伦的心间,不然,他怎会写出“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的佳句呢?
流水从石牙间淙淙而下,我却逆着水流而上。登上一面高坡,这里可以极目远眺。眼前雾锁沙渚,疏柳淡烟,远处是环绕小山的湖水,湖水托着点点小山,轻摇慢拍,一叶叶小舟往来其间,白如飘雪的杏花铺垫着底色。这就是烟雨中的江南,也是复建中的大杏花村的格局与轮廓。
一切事物都在时光中湮没,而那些有价值的部分又将重现,即使千年之后。复建中的杏花村,将重现十二美景,天平春涨,铁佛禅林,白浦荷风,黄公酒垆,三台夕照,桑拓丹林,栖云松月,西湘烟雨,昭明书院,茶田麦浪,杜坞渔歌,梅洲晓雪,诸多美景将环城而建。一座小城,将沦陷在花海与诗意中。一个春日的午后,它将人们的琐屑与烦闷回收,让人人去斩获“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邪路杏花香”的闲适意境。
古老的池城,就是一座花中之城,曾经红梅丹枫如火,杏花似雪,平天白浦环绕,荷花满圩,碧波之上,烟霞一片,远处青山碧立,似画屏。诗人聚集,车马汇集,骚客峨冠博带,长袖飘风,车轮叮当作响,行于石板路上……小街四处酒幡招摇,文人雅士寻得一处,便饮酒、聚谈、赋诗,在灵山秀水间放纵才情,自由而浪漫。
接下来,我的眼睛被镁光牵引过去。一群美女倚着花树拍照。一张张脸被映得娇媚——哦,原来夹杂其间的几株桃花也开了。火红的颜色,热烈,仿佛斗牛士手中挑逗斗牛的红布,燃烧人的血液和激情。而已到中年的我,更在意白的杏花。我爱这纷攘的世界,更爱这纷攘的世界里一份难觅的寂静。一片一片花瓣,如玉蝴蝶飘然而至,覆载着轻灵、雅致和淡淡的幽婉,落在我的脚边。花瓣那凉凉的白,契合了我心中某种饥渴。其实,我的内心也充满了欲望和焦虑。有时候,花是一种力量,不同的花,有不同的光芒。驻足,并且静静地凝眸,倾听,每个人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花,将内心照亮。
转过身,看见的是我生活了20多年的一座城,这里有沸腾的生活。鼎沸的人声和尖利的汽笛声,构成了一个喧嚣的世界。人们脚步匆匆,在这里接受现实、生存、追梦……
此刻,烟雨比丝绒更轻柔,风揺曳着树枝,花海的波浪翻滚过来,暗香盈于襟袖间。无论沉醉还是迷惑,谁能在“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谁能在明媚的春光中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