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戏-文苑
儿时的记忆中,每逢元宵节,为了驱逐凶煞病魔,保佑姚梨村老老少少安泰无恙,要唱七夜的神戏,村里管事的二叔就从山外面的庄子请来皮影戏班。
二叔把村民们召集到村西的土场里,站在草垛下的碌碡上说,明儿王家皮影戏就来我村了,为了答谢远道而来的客人,在戏正式开演时,每户预备一个暖锅子,这暖锅子主要是戏子的夜宵,来的时候把家里的香油,馒头或者白面饼子也带些,想个办法多少也得在锅子里装些肉和鸡蛋,总不能让人家客人刚吃洋芋疙瘩么,都记下!从东头李烟鬼家开始,晚上管两个戏子,依次类推。说完,大伙散了。
我几乎等不到晚上,听完二叔的话,我迫不及待地嚷着母亲做晚饭。
母亲笑着说,瓜娃子,天色早得很,开演的时间还长咧,你急啥,现在吃了一到晚上饿了又咋办?我不听母亲的话,一屁股坐在地上,拉着哭腔,不行,我就要吃,而且现在就要,说着使劲的哭了起来。
母亲执拗不过,只好从鸡窝里掏了两个带着余热的鸡蛋煮在锅里,望着沸水里翻滚的鸡蛋,我的心才算安静下来。鸡蛋熟透了,母亲放进凉水盆一浸,这鸡蛋皮剥起来就容易多了。怀中揣着两个涂成小鬼脸的鸡蛋径直往西边的土场里跑。
天渐渐地暗淡了下来,土场里的人,这一撮,那一簇,慢慢地越来越多,扎成了堆。我们一帮小毛孩子早早爬上了临时搭建的舞台,躲在帐篷里拉琴人的身后面。母亲找不到我,就到场里使劲喊,我就是不出声,怕母亲知道了从台上拽下来,挤在人缝里,只能看大人的屁股,我喜欢躲在帐篷里,看白帐后面动弹的皮人儿。
皮影戏白天是没法演出的,只有晚上才能开演。戏正式开演了,听大人们讲,演的是全本秦腔传统戏曲《黄河阵》,我也看不懂,听不懂,感觉有趣的是白帐子后面的皮影只有借助灯光才能看清楚,帐子后面的演员两手轻轻地按着皮影,不住拉着拴在皮人上的几根细绳,随着不同人物的出场,动作不住的变换,嘴里也不停地唱着,一会儿男的唱,一会儿女的唱,轮流换着唱,女的唱完了喝一杯凉开水再唱,男的唱完到舞台外面抽根烟,又回去接着唱。台子下爱唱戏的七爷嘴里衔着旱烟锅,也跟着调子唱着,锣鼓的响声能震下场边树上的鸟窝。
宁静的土场上顿时热闹了起来。
戏大抵唱一半,二叔叫人把挤在舞台里面以及坐着台沿上的小孩子撵出去,这时,村长要给戏班的班主和头角挂红咧。一阵噼里啪啦响声,上空青烟缭绕,演员就从帐子后面走出来,村长将大红被面披在他们的身上,披了红戴了花的演员,为了表达谢意,不住向台下叩首作揖,接着又是一阵鞭炮的响声。响声过后,我能清晰地闻到暖锅里飘逸出来肉的香味。
当演员多好啊!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而且能在众人面前披红戴花,那是多么荣耀的事啊!我心里羡慕着,口里流出了涎水。我能闻出其中的一个暖锅是母亲装的,那里面尽是炒鸡蛋的香味。
母亲发现了我,一把从台上拽下来,并没有生气,只是叫我坐在前排的木凳上,笑着,人家娃娃哪个像你,真是个碎土匪。
我坐在母亲身边,满脑子只是暖锅里肉和鸡蛋的味道,皮影戏的诱惑已荡然无存,我摸了一下揣在怀里的鸡蛋,还在,热乎乎的。或许暖锅里的味道和鸡蛋的味道大概是一样的。
不知不觉我睡着了。皮影什么时候演毕,我也不太清楚。回家的路上,母亲背着我,母亲瘦小的背热热的,母亲嘴里念叨,在好的戏也抵不上一顿饱饭。
长大后,二叔老了,皮影戏也没了。接踵而来是高科技大屏幕数字电视,坐在炕头上,只用遥控器轻轻一摁,想看的戏应有尽有,暖锅里嗞嗞响着,冒着热腾腾的香气,啃着骨头,喝着啤酒。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童年时的那抹温馨的留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