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的父母-情感
陶润之和李小丽是被迫拥抱新生活的。
没办法,谁叫儿子陶鑫志向远大呢?
想当初,陶鑫在家乡一所中学做教师,日子安稳、清闲,陶润之和李小丽也跟着逍遥。除了家务,李小丽每天早晚跳两场舞,其他时间都用在股市;陶润之退休前的一两年,上班早已不正规,他笑傲麻坛,又参加了一帮同龄人组织的骑游队,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他戴着头盔,骑着专业的赛车,和老兄弟们一起,在郊外、田间流连。
可陶鑫对自己不满足,他报考了北京一所著名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后,又选择留在北京。“神仙般的日子”就这么结束了。
“你走,你走得远远的!”那年春节,陶鑫表达了他想就此扎根北京的想法时,李小丽曾这样咆哮。
此后的日子,用“以泪洗面”来形容老两口的生活略有些夸张,但“牵挂”、“寂寞”、“思念”确实从此不绝于他们的字典。
一日,陶鑫在电话中通知父母,他已打算买房,还要接他们来北京。隔着话筒,李小丽都能想象出陶鑫笑成一朵花的样子,“妈!这是我能想到送给你最好的生日礼物!”
不忍忤儿子的好意,更因思念作祟,一辈子没离开过南方的陶润之和李小丽60岁后竟成了“北漂”。
起初,他们不适应北京的天气,冬天看到雪、光秃秃的树丫,都一阵惊呼;他们也不适应北京的风俗,“腊月二十三过祭灶?明明是二十四嘛!”
起初,他们成天抱着电话、电脑,陶润之每天必和几个老兄弟煲电话,问单位最近有什么新鲜事,问骑游队最近又去哪里了;李小丽则在观察股市之余,开着QQ,打开摄像头,与邻居、大小姑子、老同事,聊天儿、视频。
故交永远无法慰新愁。
故交不可能告诉陶润之去天坛怎么坐地铁,再去故宫换哪趟车;故交也不可能告诉李小丽,头疼是去人民医院看好呢,还是去宣武医院;而这些,在买菜时、散步时、银行排队时,只要你发问,就总有热心人告诉你。
大部分热心人与陶润之、李小丽同龄,甚至,他们中的大多数与陶润之、李小丽的情况也相似——都是跟着孩子“漂”到北京的。
渐渐地,李小丽恢复了早晚两场舞。她在小区找到同好,湖北的张姐、四川的小刘、福建的小陈……都成了她的舞友;李小丽舞龄长,会的舞多,没多久,原来的领舞回老家了,李小丽被公推为新的领舞。
一日,儿子下班回家,路过小区中心广场,看见李小丽穿着红色高领毛衣,黑色长裙在《今天是个好日子》的舞曲中活泼地跳着,她的身后,有人喊道,“李老师,您慢点,我跟不上!”
“李老师,你真棒!”当晚,儿子戏谑道。
陶润之显然不如妻子适应新生活,他去小区的棋牌室看过几遭,和老家的玩法完全不一样,他摇摇头走了。
李小丽竟能给陶润之拼出三个牌搭子,令陶润之刮目相看,他们均是李小丽舞友的老伴,一场麻将打下来,来自四地的四个老汉在友好的气氛中讨论出大家都能接受的麻将新规。
两件事,令陶润之和李小丽意识到他们于北京已有归属感,也令陶鑫刮目相看——
其一,自去年国庆起,每逢文艺汇演,小区的居委会便邀请李小丽参加策划,组织排练。现在,走在小区里,“李老师”、“李老师”的叫声,不绝于耳,李小丽总得意地和人寒暄。
其二,陶润之发现附近的旅行社有“夕阳红”旅行项目,性价比不错,他推荐给牌搭子,李小丽又拉上她的舞友,他们结伴出行,龙庆峡、野三坡、凤凰岭,大同、威海、昆明……“我看那旅行社应该给你俩中介费。”儿子不止一次地说,“他们的团,明明是你俩给组的。”
去年五月,陶润之的老哥们儿、骑游队的老刘偕老伴来京,住在陶家。
陶家夫妇极尽地主之谊,白天,陶润之带他们去各景点游玩,晚上归来,李小丽已做好晚饭。
提及骑游队最近打算环游全省,陶润之有些羡慕,他拿起桌上的馒头,递一个给老刘,“来尝尝,小丽自己做的。”老刘表示惊异:“入乡随俗,来了北方,小丽竟学会了做馒头?”
陶鑫也在席间,接下来的话令他忍俊不禁。
李小丽说:“楼下那家的厨房正对着我家的厨房,每天他家的老太太做馒头,我就在上面看,她用多少面粉,我就用多少,她和面,我跟着和,她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陶鑫大笑之余还有些泪湿,这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礼物——随着他“漂”的父母,拥抱新生活,并尽可能地活得生龙活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