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以观德-文苑
智者善喻。论及理想,扬雄喻之以射:“修身以为弓,矫思以为矢,立义以为的,奠而后发,发必中矣。”确为至论。
礼、乐、射、御、书、数,射为六艺之一。在古代,射并非射箭御敌这样简单,它由功用而形而上到修身的高度。孔子说:“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虽然君子之争在射,但更在“礼”,揖让而上场,互礼而下场,然后登堂喝酒。习射与修养密不可分。
哲学家王阳明对于“射”,更有超拔的论述:“君子之于射也,内志正,外体直,持弓矢审固,而后可以言中,故古者射以观德。”“志”与“体”,身正与志端,理想与“标的”,在古人“射”的范畴里,是表里相生、虚实相对的。为了论述他的观点,王氏将修德与习射进行了对比,认为它们皆发自于心。心躁,则德必浅,体必斜,视必涣散,气必馁,色必骄矜。一个身斜走神气馁骄傲的人,能射中是极为意外的;如果相反,心端然,则体必正,容必肃,气必舒,视必专注,具备这些,射不中是极为意外的。
射之内涵其实在“德”,在心。杨雄以射道喻人生理想,要说明的亦为射向理想靶的看似道路万千,其实发乎心,发乎德。修身、矫思,都是要通向“立义”修德。修身,必修向义;矫思,必矫向义。人生的目标必须为“德”之所肯,修养必须唯德是从,思想必须以德涵养。心正,德厚,目标光明,则“体”必正,“容”必肃,“气”必舒,“视”必专注,则必能射得正,射得远,必能“胜而不张、负而不驰”,必能持久。德的重要由此可见。
德与才孰轻孰重,自古就有论辩,但历史证明,德比才更重要。因为德决定着箭矢的目标,决定着实现目标的方式。德才兼备谓之圣,如果不能尽善尽美,则必选择德。德厚,则目标必不害己,必不害人。智伯无德,导致三家分晋,司马光在论及此事时认为这是“才胜德”的结果。有才而无德,祸人害己,南朝宋废帝刘昱是典型代表,他天才绝艳,“凡诸鄙事,过目则能;锻银、裁衣、作帽,莫不精绝。未尝吹篪,执管便韵”。但是他“天性好杀”,喜欢箭射大臣肚脐,十五岁便人死国灭。
实现目标的方式有多种,德为正途。神童蔡伯俙三周岁即为太子伴读,才不可谓不高,路径不可谓不捷,但他选择实现目标的方式却令他最终射不远。皇宫门槛高,每出门,蔡伯俙弓身以为桥,以便太子。太子登基,却取另一个神童伴读晏殊为相,原因是治理国家,“无真才不兴”,其实更有言外之意:德之不修。
修德与靶的相辅相成。若废帝刘昱自小的教育得当,他的目标必然不会是大臣的肚脐;若他自小的目标不是“好杀,一日无事,辄惨惨不乐”,那么他必会修德。钱学森抛却厚禄一心回国,是德的加持;某青年大肆宣称国外空气香甜,不辞长做他国人,是德之缺失。
“德才”的选择往往令人纠结,尤其是为人父母教育子女之时,往往因为更可观、更直接的“唯财是举”“唯贵是举”,而忽略德的涵养和引领,却不知道人生的大弓必須以德修养才能正,人生的内核必须有“德驱动器”才能自正自新,人生的目标必须在德的涵养下、指引下,才能有光明的属性。人生目标之实现,譬如六艺之射,矫思修身,射以观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