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浆的友情-人生
虎年立春过去一个多星期,忽然铺天盖地下了一场大雪。冒着大雪去天坛,衬着飘飞白雪,红墙碧瓦的天坛,一定分外漂亮。没有想到英雄所见略同,和我想法一样的人那么多。
我坐在双环亭走廊的长椅上,这里平常人不多,今天,也多了起来,都是在雪中拍照。
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个老头儿。我来的时候他就坐在这里,大概时间久了,有点儿寂寞孤单,便和我没话找话地聊了起来,方知道他比我小两届,1968年老高一的,当年和我一样,也去了北大荒,到了密山。北大荒,一下子,让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
越聊话越密。他是来参加他们队上知青聚会的,同班的七个同学说好了,今天来天坛双环亭这儿聚会,拍拍照,聊聊天,到中午,去天坛东门的大碗居吃饭。当初,他们七个同学坐着同一趟绿皮火车,到北大荒分配到同一个生产队,七个人的友情,一直延续至今,从到北大荒算起,时间不短。
都快中午了,除了他,那六位都还没来。他显得有些沮丧,拍拍书包对我说:北大荒的酒我都带来了,准备中午喝呢。我劝他:雪下得太大了!
也是,没想到今儿雪下得这么大!他对我自嘲地苦笑,又对我说,好几个哥们儿住得远,今天这路上肯定堵车。
我忙点头说:那是!别着急,再等等。
大家伙儿都好多年没见了,本来说是前两年就聚聚的,谁承想这疫情一闹就是两年多,聚会一拖再拖,到了今天,又赶上这么大的雪。
这样的聚会,更有意义!我宽慰他。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同学打来的,告诉他来不了。放下电话,他对我说:他家住得最远,清华那边五道口呢!
又来了个电话,另一个同学打来的,嗓门儿挺大,我都听见了,也来不了,家里人非要拉他到颐和園拍雪景,人正在去颐和园的路上堵着呢。
少了俩了!他冲我说,显然有点不甘心,拿手机给另一个同学打电话,铃声响半天,没有人接。他又给另一个同学拨电话,这一回接通了,抱歉说来不了,这么大的雪,咱们改个日子吧!
他放下电话,不再打了。
坐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对我说:这么大的雪,我本来也不想来的。我老伴说我,这么大的雪,再滑个跟头儿,摔断了腿……可我一想,今天这日子是我定的,天坛这地方也是我定的呀!
叹了叹气,他又对我说:你说那时候咱们北大荒的雪下得有多大呀,比这时候大多了吧?那年冬天,给这哥们儿送行,下那么大的雪,跑十几里地,不也都去了吗?
我劝他:那时候,咱们多大岁数,现在又多大岁数了?
是!是!他连连称是。说着,他看看手表,站起身来,看样子不想再等了。
不再等等了?
他冲我无奈地摇摇头,背着书包走出了双环亭。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白茫茫的大雪中,心里有些感慨,几十年的岁月无情,各自的命运轨迹已经大不相同,思想情感以及价值观,与在北大荒年轻时更是大不相同。如果还能有友情存在,在五十多年时光的磨洗中,也会如桌椅的漆皮一样,即便没有磕碰,也容易脱落。能如古人王子猷雪夜远路访友,只能是前朝旧梦。
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和欲求的友情,只能在我们的回忆里。在回忆里,友情才会显得那样美好,是时间为友情磨出了包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