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芦苇荡-中篇故事
1。预感成真
这天是韩春苗出嫁的日子。女儿出嫁,无论父母舍不舍得,总归是件喜事。春苗的父亲老韩,脸却一直阴沉着。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心里不踏实,春苗太反常了。
那时候的农村,婚姻多是父母做主,这门亲事也是老韩敲定的,男方家姓姚。老韩是个木匠,手艺在十里八村是头一份,平日里挑着木匠担子走村串户,对谁家的情况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有次他在姚家村做活,工钱虽不算高,但那户人家会说话,人也热情,两个当家男人就交上了心。老韩看姚家儿子憨厚结实,一时兴起,订下了这门亲。谁知回来一说,春苗却坚决不肯,她杏眼圆睁,说:“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我不同意!”
老韩一家之主的做派耍惯了,拍桌骂道:“你反了天了,不管什么年代都得我说了算!”
春苗性子刚烈,无论老韩怎么说就是不肯。这时春苗妈上阵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央求闺女,最后使出撒手锏,说:“谁家不指望闺女嫁个好人家?你爹见识多看人准,他为你相中的人能错吗?再说你爹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一个大男人,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他要是说话不算数,以后谁还拿他当回事?你如果一定要打你爹的脸,妈也没别的法子,只有一条路可走,死!”春苗妈说到做到,一连两天滴水不进,第三天已是奄奄一息。春苗见状,躲在房里大哭一场,同意了婚事。
老韩立即和姚家商定婚期,姚家随即送来丰厚的彩礼。婚期一天天临近,老韩心里却没了底:一般来说,女孩出嫁总有些情绪变化,有不舍,有期待,还会有担心,可春苗呢?没事人一个,好像出嫁的不是自己。老韩总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时刻提防着春苗。
可提防来提防去,老韩发现自己多虑了。当天春苗盖上红盖头,顺顺当当地骑上姚家迎亲的驴子,走了。春苗离家的一刹那,老韩猛地一阵心酸:闺女真的出嫁了。
却说一身新衣、满脸憨厚的姚家小子,牵着披红挂绿的驴子,驴子上坐着红衣耀眼的春苗,一行人吹吹打打,欢声笑语地往姚家村去。走着走着,经过一大片芦苇荡,芦苇荡外是道大河,河水深深、河道弯弯。众人突然噤声,这片深不可测的芦苇荡,相当可怕。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有人传这芦苇荡里不干净,哪一年,谁谁谁进了芦苇荡就没出来;哪一年,谁谁谁进了芦苇荡就疯了。时间一长,任憑芦苇疯长,再胆大的人也不敢进去了。
大伙歇了唢呐、停了欢笑,正加紧步伐走着,姚家小子忽然发现牵不动驴子,驴子直往后赖,这是咋的了?他联想起那些可怕的传说,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时,春苗小声叫道:“大姑、大姑……”
这大姑并不是春苗的姑妈,而是姚家请来迎亲的喜奶奶。喜奶奶一听新娘子叫她,心里顿时一紧。按当地婚嫁风俗,新娘子一路上是不能作声的,而且偏偏还是在芦苇荡附近。可她又不好装聋作哑,只好上前问:“闺女叫我吗?”
春苗说:“我要小解……”
原来如此,喜奶奶长出一口气,当即吩咐大伙:“你们往前走,慢慢地,等等我们!”
大伙一听就明白了。迎亲的队伍,连同姚家小子,便往前走了。这边喜奶奶扶下春苗,春苗像是憋坏了,扭头就往芦苇丛里钻,嘴里说:“大姑,等我一下。”
喜奶奶想跟上前,转念又想,人家小解我跟过去干什么?而且芦苇荡的传说太吓人!于是她就在原地等着。等了好久不见人出来,喜奶奶有点着急了。就在这时,她身后突然冒出一句:“人呢?”
这一声把喜奶奶吓得魂都没了,她“妈啊”一声尖叫,回头一看,是迎亲队伍中的一个人。喜奶奶气得狠命抽他,骂道:“贼小子,你是鬼啊,走路都没声音!”
那人不耐烦地说:“大姑,新娘子呢?小解怎么这么长时间?”
喜奶奶说:“我也着急哩!”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春苗还是没出来。这时,姚家小子等一干人全转回来了,都急得不行。大伙也不管害怕了,都进到芦苇荡里找人,可连人影都不见!直到他们找到大河边,终于绝望了:河边有双红绣鞋,而韩春苗人不见了。
所有亲朋好友闻讯全来了,又冲进芦苇荡找。只有老韩没动身,一个人呆呆地坐着,他预感的事终于发生了!春苗妈眼泪“哗哗”地流,说:“老头子,你不去找?”
老韩说:“鞋在河边,说明什么?说明闺女洗手时滑下河了,她又不会游泳……”
春苗妈张口就骂:“死老头子,你红口白牙地瞎嚼蛆,咱姑娘好好的,她要是没了我也不过了!”
可事实是,大伙把芦苇荡找遍了,也下河摸过了,都没有人。这只有一个解释:春苗洗手时滑下河,她不会游泳,淹死了。河又宽又长,她的尸体漂走了,没处找。
紧接着又有一个说法盖过了这个说法:春苗是被某种可怕的东西掳走了,或干脆被它吃了。这种说法正是姚家人散布的,理由是姚家小子回想起一个可怕的细节:他牵着驴子来到事发地时,驴子突然不走了,怎么牵也牵不动。这太诡异了,肯定是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
不管怎么说人都没了,春苗家这悲伤劲儿还没缓过来,姚家人就来要彩礼,说:“情归情、事归事,我们家总不能人财两空吧?”
春苗家这边的人气炸了,说姚家这嘴脸太难看了!正挽起袖子要打要骂,老韩开口了,分外冷静:“人家没见到人当然要钱了,有啥可说的?彩礼全部退回。”等回过头,老韩又对春苗妈说:“这姚家人太冷血,咱春苗嫁给这样的人家能有个好吗?是我看走眼了……”
可在大伙眼里,冷血的不只是姚家,还有老韩。亲闺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始至终都没见老韩流一滴眼泪。更让大伙目瞪口呆的是,只过了几天,老韩就背起一套家伙,继续走村串户做手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