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领房人-民间故事
茫茫草原、浩瀚沙漠,只有在领房人的指引下,一支支驼队才能平安顺利地到达终点……
一、婚庆
康熙年间。这天秋高气爽,在素有万驼城之称的中国北部商城三娘子城(今呼和浩特旧城)南门外的一家宅院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原来今天是此地有名的领房人骆天成的儿子骆鼎甲成亲的大喜日子。
所谓领房人,简单地说就是驼队向导,房指的是驼队远行时用的帐篷。三娘子城是商品的中转站,它连接着中方的贸易口岸买卖城。与买卖城遥相呼应的是俄国的贸易口岸恰克图。当时往来三娘子城的驼队阵容庞大,所经路途遥远而且地形复杂,没有熟悉路况的领房人是无法成行的。因此领房人肩负的责任特别重大,一支货值几十上百万两银子的驼队的命运,就掌握在领房人的手中。领房人要带领驼队走过险峻的山隘、茫茫的草原、浩瀚的沙漠顺利到达目的地,另外还要想办法缩短驼队行走的时间,逃避巧立名目的官府税卡,躲开杀人越货的强盗抢劫。因此,一个出色的领房人往往成为商贾们眼里的香饽饽,争相高价聘请。骆天成就是三娘子城一个出色的领房人,他自己探索出了一条秘道,能比其他驼队缩短十天的时间抵达目的地,而且能够巧妙避免官吏的盘剥和强盗的劫掠,能为商家节省不少银子和减少许多麻烦。他出道近二十年从未有过闪失,因此在三娘子城中名声很大,他所获的酬金是一般驼夫的数十倍。
此时已近中午,前来道贺的宾客陆续到齐。新娘子也已经来了,现在骆鼎甲只等一个人回来就可以开始正式拜堂成亲。
骆鼎甲等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骆天成。45天前,骆天成正忙着筹备儿子的婚事,久盛和商号的大老板段子昆找上门来,说有一大宗极品茶叶要运到恰克图去,想请他领房。
骆天成说:“儿子的婚事是父亲头等大事,您另请高明吧。”段子昆恳切地说:“这批货十分重要,而且那边也有一批货急等着要运回来,让别人去领房,我不放心,可一旦拖延下去损失巨大,我可以支付高出平时一倍的酬金,希望骆先生无论如何帮个忙。”说着呈递上一张巨额银票。
段子昆是三娘子城不多的有“三条舌头(精通汉、蒙、俄三地语言)”的大老板,拂逆了他就是自断财路。骆天成又见他说得诚恳,计算了一下往返日程,觉得儿子结婚那天,自己应该可以赶回,于是便答应了段老板的聘请。临行时,他叮嘱儿子一定要等他。毕竟儿子他娘不在世了,父亲不能不在场。
可现在婚宴开席的时间都到了,还不见骆天成回来,于是人们就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真是财迷心窍了,明知道儿子要结婚了还要去领房。”“骆先生这回是吹大了,一般领房人来回得两个月,他以前能在五十天内赶回已经令人惊叹了,这次他居然说能在第四十五天赶回。”“是啊是啊,骆先生这次是疯了,今天就是四十五天之期了,到现在还不见人影,他让儿子等着,难道想误了儿子的婚姻大事不成?”
正在人们议论的时候,只听见马蹄声响,大家跑到门口一看,在尘土飞扬中,从马背上飞身下来的正是骆天成。
他风尘仆仆地被人拥进正堂,一边走一边冲亲友来宾抱拳说着“对不住,让各位久等了”,旋即坐上正堂父亲大人的座位,接受新郎新娘跪拜。
二、上吊
新娘子送入洞房后,新郎出来给宾客们敬酒。骆鼎甲长得身材魁梧,为人豪爽洒脱,喝起酒来也是海量,正当他喝得欢畅时,一群人冲进厅堂,人人手里拿着棍棒砍刀,一个个杀气腾腾。为首的一脸横肉,是个斜视眼,乃城里一霸。提起他的名字庞威虎,城里人无不闻之色变。他大声吼叫:“骆天成,给老子滚出来!”众人这时搜寻骆天成,却不见他的人影。大家都忙着喝喜酒,没人注意到骆天成什么时候不见了。
骆鼎甲不知怎么回事,上前问:“庞老大,找家父有何贵干?”庞威虎说:“不干别的,就要他一条腿和万贯家财!”骆鼎甲听了一惊:“是家父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吗?”庞威虎说:“没有得罪我,我只是出来维护公道。”骆鼎甲一下子愣住了。
庞威虎说:“骆天成收了段老板一大笔酬金,可是他却毫无信义,将段老板的返程驼队引入绝路,遇上山石塌方,造成人员骆驼死伤,贵重货物几乎损坏殆尽。可是他却先骑马溜了。”骆鼎甲一听惊呆了。众人一时炸开了锅。
领房人最怕的就是货物在途中出事,一旦出事,货主找上门来算账,一阵哄抢过后,一个丰盛之家往往被抢得家徒四壁,甚至领房人还要搭上身家性命。这是许多年来形成的行规,官府也干涉不了。
庞威虎将一把钢刀砍在喜桌上,叫骂道:“骆天成,有种就出来,你老东西今天就是躲在儿媳妇的床底下,我也要把你拎出来!”
骆鼎甲知道,父亲今天要是出来,不死也得残,于是问:“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很痛心,段老板的意思是让你怎么办?”
庞威虎说:“我已经说过了,还需要我重复吗?”骆鼎甲说:“那好吧,东西你随便搬,但请留家父一条腿,亏欠段老板的我一定会还上!”
“就是把你家搬空了,也远远抵不了段老板的损失啊!”庞威虎说着瞅了瞅骆鼎甲,轻蔑地说,“你马上就成穷光蛋了,拿什么还啊,把你卖了也不值几个钱!”
骆鼎甲一时无语,就在这时有人大叫起来:“不好了,骆先生上吊了!”
骆鼎甲闻讯赶紧跑去父亲的房间里,只见父亲吊在屋梁上。骆鼎甲哭喊着上前抱下父亲,父亲已经咽气了。只见桌上留下了一封遗书:
鼎甲吾儿:
看到这封信时,为父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为父对不起你,让你的喜宴变成了丧宴,可是为父不死难以面对段老板和死去的驼夫家人啊!这次为了抢在45天内赶回,我改变了原来的路线,走的是一条新探索出来的路线,眼见就要返城了,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我跟段老板说好先赶回来参加你的婚事,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样的事。这是我事先没有探察好路况啊,损失这么大,全是我的罪过。现在我也无脸再见宴席上的亲朋好友,只有自杀谢罪了。此事之后,你的处境会非常艰难,但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记住:千万不要再做领房人了,以免重蹈覆辙,切切!
父绝笔
三、休妻
骆天成的尸骨未寒,庞威虎便在段子昆的唆使下将骆天成二十年辛苦创下的偌大家业搬得空空荡荡,见者无不唏嘘悲叹。
骆鼎甲草草掩埋了骆天成的尸骨,回到家里,他把自己关在父亲的房中不吃不喝,任凭妻子雪英怎么叫唤,也不开门。三天后,正当雪英在门口以泪洗面时,他自己开门出来了。
他目光坚毅,一脸冷峻,什么也不说就开始收拾行李。雪英问:“你这是要干什么?”骆鼎甲果决地说:“我要自己去探出一条秘道来!”雪英大惊:“你还想去领房,父亲的临终嘱咐你忘了?”骆鼎甲说:“父亲的话我铭记在心,但我骆家积二十年心血树起的领房人的声誉不能就这么毁了,从哪里跌倒了我就要从哪里爬起来!”雪英说:“骆家的声誉已经毁了,没有人会相信你,你想重新恢复声誉,太难了!”骆鼎甲坚定地说:“我会让他们相信我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雪英终于说:“我知道你的性子,劝是劝不了的,那你就去吧,我为你守住家。”“你不用为我守家了。”骆鼎甲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张纸给了雪英,雪英拿过一看,惊呆了:“怎么,你要休了我?”骆鼎甲说:“我要成为三娘子城最好的领房人,我就不能有家小的拖累!趁你现在花容月貌,身子还是完整的,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吧。”雪英说:“我不怕你拖累,我要跟你同甘共苦!”骆鼎甲转过头去,依然冷冰冰地说:“我怕!有了妻子儿女,我就会顾忌太多,行事受到掣肘,成不了最好的领房人!”雪英哭着说:“你太自私了,你就想着自己成为最好的领房人,你可曾为我着想?”骆鼎甲说:“是我对不住你,现在我也没有什么钱财给你,就把这栋房子送给你,你把它卖了,算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骆鼎甲说着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身后传来雪英嘤嘤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