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女传奇-民间故事
清朝乾隆年间,龙城街上新开了一家医馆。行医者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外地老头,姓陈,人称陈郎中。他中年丧妻,身边只有一个十八岁的女儿翠英。开业后,他为人看病开处方,女儿就帮忙配药、收款。
陈郎中医术好,凡是上门求医者,多能药到病除。尤其令人倾倒的是,翠英尽管不施脂粉,身上却总是散发着一种奇特的香味,令每个前来医馆的患者及其陪护家属都能明显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舒坦。既治病又能获得如此美妙的享受,慕名上门求医者与日俱增。时日稍久,人们甚至将翠英与皇宫中的香妃相提并论,称呼其为“香女”。这样一来,某些原本无病的青皮后生经常借口患病前来求医问药,目的只为一睹香女芳容,品味其体香。医馆的生意越发红火。
消息很快传到县府衙门。李县令是个贪财好色之徒,早已娶了九房姨太太。但是,一听到香女大名,他顿时心痒难熬,暗想如能娶得此女入门,就可以享受与皇上同样的艳福,这样的好事绝对不能错过!于是,他赶忙令人准备厚礼,前往医馆求亲。
对于李县令的臭名声,陈郎中在此之前早有耳闻。陈郎中为人正派,绝不曲意逢迎官府豪门,怎么肯将女儿嫁给那么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因而委婉地回绝了李县令的求亲。
李县令自从在龙城上任以来,还从没有人敢对他说出半个“不”字。如今,陈郎中居然如此藐视他的权威,那还了得!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他没有即刻命衙役上门强抢,而是耐着性子,令人暗中监视、查探,一旦查明对方稍有差错,便传唤上堂,软硬兼施,逼迫其就范。
有一天,衙役终于探得陈家父女来自附近的衡山县。当地一个花花公子因贪恋翠英身上的体香,强行求婚。陈家父女不从,被对方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告上衙门。衡山县令得了花花公子许多好处,竟不问缘由,下令将陈家父女逮捕入狱。多亏陈郎中有个亲戚在县衙当差,事先向他通风报信。为了躲避官司,他只得带着女儿仓皇出走,来此地重开医馆。
得知陈郎中有过如此一桩旧案,李县令真是喜出望外,忍不住发出一声阴险的奸笑,鼻子一哼说:“本官倒要看看,你这回还能躲到哪儿去?”接下来,他亲自出马前往医馆,直接向陈郎中点明其以前所牵扯的案件,声称其再不答应这桩婚事,就吃不了兜著走。
自从上回李县令差人上门说媒,陈郎中心中已有所防备。眼下,面对李县令本人,他异常沉着,只是淡淡地回道:“小女姿色平平,大人看中她,无非是听信市井之人以讹传讹,罔称她身上有什么香味而已。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小人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哪有福分养出那么娇贵的女儿?”
李县令哪里肯信,当即喝令翠英近前,张大鼻孔使劲一闻,竟然闻不出丝毫香味来。他再仔细打量翠英的面貌外形,虽然不差,却不比自己那众多姨太太中任何一个更出彩。他失望不已,怔在原地好一会儿,终于不再出声,悻悻然甩袖而去。
陈郎中哪里还敢安心在此行医,天色渐暗,父女俩便匆匆收拾行李出了城门,一路急行,不承想才走出三十余里路,竟被一伙土匪当头截住。
才出狼窝,又入虎口!陈郎中精通医术,却无拳无勇,遇上土匪,除了垂头丧气乖乖就擒,再无他法。众匪徒抓了陈郎中父女二人上仙女寨,对匪首说:“大哥,我们看这女子还可以,就把她请上山来,好歹给你当个压寨夫人吧!”不想,那匪首却厉声说道:“胡闹!你们把我当什么人啦!”
陈郎中听到匪首训斥手下,似乎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忍不住大胆地抬起头。正巧,对方也正打量着他父女俩。双方的目光一接触,陈郎中不由又是一怔:眼前的匪首不仅不像传说中的粗俗凶恶之徒一般,相反竟是一个身材挺拔、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的英俊后生。
接下来,匪首和颜悦色地询问了陈郎中父女二人要去往何处,为何要连夜赶路。陈郎中见匪首长得俊朗,言谈举止文雅,压根儿不像一个打家劫舍之徒,心中的恐惧感逐渐消失,说着说着,竟如久别重逢的亲友一般,不知不觉将自己一路以来的不幸遭遇毫无保留地倾诉了一番。匪首听后,咬牙切齿地怒骂:“这帮狗官,就知道祸害百姓!”
原来,这匪首姓王,大名振华。他出身于附近一个小康之家,不仅知书达理,还习得一身不俗的武艺。他原本不愁吃不少穿,一心想在仕途上谋个出路。不料,他的父母无意中得罪了当地一个从朝中告老还乡的权贵,被逮捕入狱。因权贵的儿子还在朝中担任要职,李县令哪敢得罪,于是不问情由,粗粗一过堂,屈打成招,便将王家判了个满门抄斩。王振华侥幸逃得一命,父母和亲人却冤死刑场。他一怒之下,趁夜一把火烧了权贵的家,然后聚众山林,专与官府、豪门作对,但是他从来不骚扰贫苦百姓。这回,手下人不听号令,擅自将这对父女掳上山来,他大发雷霆,同时也对陈郎中父女俩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反复思索后,他才试探性地提议陈郎中父女不妨在附近的星壁港村设立医馆,既有了个安身之所,也方便了一方百姓。
因这一带仍属龙城的管辖范围,且离城仅有三十余里,陈郎中哪敢轻易应承。王振华无奈之下只得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请求陈郎中父女配合。与此同时,他还郑重承诺,随时派人暗中保护,确保陈郎中父女平安无事。
尽管王振华准备做的事要冒很大风险,但是,陈郎中自问假如落在别的土匪手里,此刻早不知落了个什么样的悲惨下场。出于对王振华的赞赏和对贪官的愤慨,他欣然答应了王振华的请求。
就这样,不到两天时间,一家全新的“陈记医馆”就在星壁港村开张了。因陈郎中父女名气大,附近一带村庄的人以往多有耳闻,开业没几天,闻讯前来就医的患者逐渐增多,消息也很快就传回了龙城,传入了县衙。
李县令当日从陈记医馆扫兴而归后,总感觉其中有什么不对。勉强挨过一夜,他终于按捺不住,慌忙率领大批衙役再赴医馆。他的目的是哪怕翠英身上果真没有香味,至少也得借此机会捞上一把,榨出些油水来。但是,当他们赶到时,医馆早已人去屋空。
“岂有此理!居然想从本官眼皮子底下溜走,门儿都没有!”李县令一怒之下,当即发令全城搜捕。与此同时,他还派人出城查探。此刻得知陈郎中居然在三十多里外开馆治病,他当即率领手下一众衙役捕快直扑而去。
令李县令大感惊讶的是,他这回见到的翠英虽然还是同一个人,但身上却真真实实地散发着传闻中的那种浓郁异香,一闻便神魂颠倒,难以自制。很显然,陈郎中上回是利用其高明的医术暂时消除了女儿身上的香味,借以蒙混过关而已。想到这儿,他又改变了主意,决定还是先礼后兵,于是再次拱手求婚。陈郎中开始仍像上回一样,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时间稍久,经众官差七嘴八舌一顿威逼恫吓,才勉强点头答应,只是梗着脖子提出一个严苛的条件:彩礼要十万两白银,一文也不能少!否则,他父女俩宁可一头撞死,绝不屈从!
十万两白银?这老东西莫非是想钱想疯了!还真把女儿当成皇上的贵妃娘娘啦!李县令正要断然回绝,但转念一想,陈郎中将女儿嫁出后,就是孤身一人,能花得了多少?反正他手头有的是银子,眼下大大方方给了这老家伙,只需派出几个人暗中监管,不被别人偷去抢去,迟早不还得完璧归赵!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哈哈一笑,說:“一言为定!本官三日后准时前来迎亲!”
告别时,为防陈郎中父女再次逃跑,李县令特意留下二十名精壮捕快严加“保护”,这才打道回府。眼看已近县城,李县令正在官轿内摇头晃脑得意地哼着小曲,一个衙役仓皇来报:仙女寨一众土匪趁其率兵外出、城中空虚之际,杀入李府,抢走了不少财物,还掳去了八姨太。李县令一惊之下,催促轿夫加快脚步,赶紧回府。到了家中令人认真一清点,财物虽然损失很大,但金库设在地下,入口隐蔽,没被土匪发现。保住了金库,就保住了根基,被抢去的那些财物尽管有些心疼,终究是九牛一毛,无足轻重。至于八姨太,如今有了香女,少她一个也无妨。
转眼间,喜期已到,李县令抖擞精神,用专车载着十万两白银,在众衙役簇拥下,一路鼓乐弹奏来到陈郎中的新医馆。新娘早已打扮得花枝招展,罩着红盖头。李县令一下轿,那股诱人的奇香迎面袭来。他吩咐随从卸下彩礼,与陈郎中当面清点过后,便扶新娘上轿,浩浩荡荡回返。
一行人安全到府,两个等候在门外的丫鬟立即上前搀扶新娘直接送入洞房。李县令急火火地尾随而入,斥退丫鬟后,就迫不及待地掀开了新娘的红盖头。可是,就在那一刻,他傻眼了——掀去红盖头的“新娘”竟是三天前被土匪掳去的八姨太!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县令大惑不解:既然不是香女,那股异香又从何而来?他使劲摇醒八姨太,八姨太悠悠醒转,“哇哇”哭出声来,哽咽着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她被打扮成新娘后,又被灌了药,同时在她身上塞了个小手指大的香囊。她服药后,出不了声,全身麻木毫无知觉,只能如木偶一般任人摆布,但身上却是香气四溢。
听完八姨太的哭诉,李县令越发气愤,禁不住大声怒骂:“这帮反贼,居然骗到本官头上来啦!活得不耐烦了吧!”骂完,李县令即令集中全县所有捕快衙役,火速追捕陈郎中父女与仙女寨一干匪众,务必斩尽杀绝!众人得令,不敢怠慢,快马加鞭,以最快速度赶往星壁港村。但当他们赶到时,医馆早已人去屋空,门口贴着的一张大宣纸上赫然写着:狗官贪赃枉法,肆意祸害百姓!今日略示警诫,还赃于民!若今后不思悔改,继续横行作恶,定当取你狗头,绝不轻饶!
李县令看完,气得两眼一瞪,气血上涌,一声大吼,顿时倒地身亡。
得知贪官已死,王振华再度与陈郎中商议说:“这十万两白银是前辈父女冒着巨大风险而得,理应归您一家所有。如何处置,您发话吧!”
陈郎中淡然一笑,说:“老朽父女二人只要有个安宁的地方存身,靠祖传医术,衣食足可自保,要那么多银子何用?何况,假如不是壮士与手下众多弟兄全力相助,那贪官能落到如今这悲哀下场吗?因此,老朽只想奉劝一声,以壮士这一表人才,趁如今年轻有为,在正道上讨出身,何虑将来无出人头地之日。至于你手下这班弟兄,原本都是寻常百姓,皆因官逼民反,才不得已追随你上山落草。目下祸患已除,再无必要继续啸聚山林,还是分发银两,让他们各自回家安居乐业吧。其他剩余银子,还望壮士信守‘还赃于民’的承诺,分发给附近的贫苦百姓。”
王振华听后,赶忙拱手称谢,当下令人将银两大部分散发给附近的贫苦百姓,剩下的分发给手下弟兄。待大家欢呼雀跃离去后,他才朝陈郎中双膝一跪,说:“晚辈敬仰前辈德艺双绝,愿拜入门下为徒,终生济世救民。恳请前辈不计在下出身匪类,大度收容。”
这请求来得突然,陈郎中还没回过神来,翠英却在一边娇羞地开了口:“好哇,我爹正好没个儿子呢!你一来,就算有了半个!”
陈郎中一怔,看着面前这对年轻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说:“半个儿子?一个女婿半个儿,你俩该不是早已商量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