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危机四伏-中国新传说
那边好兄弟窝里斗、公开叫板宣战,这边杨行密却眼疾加重成了睁眼瞎。昔日叱咤风云的一方霸主,果真气数已尽?
一、窝里斗
唐朝末年,天下大乱。草莽出身的庐州人杨行密为保境安民,仿效桃园结义,与田原、朱延寿、安仁义三位好汉结拜为兄弟,起兵之后,经过二十年浴血奋战,终于控制了江淮二十州,被徒有虚名的朝廷封为吴王。有了封号之后,杨行密派田原南守宣州,朱延寿北守寿州,安仁义东守润州,自己则坐镇扬州,共保一方平安。
不想好日子没过几年,安仁义却搞起了窝里斗,联合割据中原的梁王朱温,公开向杨行密叫板,攻打与扬州近在咫尺的常州!消息传到吴王府,杨行密气得差点儿昏了过去,急招幕僚到前厅议事,可议了整整一天,也没议出个子丑寅卯。傍晚,杨行密气呼呼地回到后院,内寝门一关,独自一人睡下了——每临大事,杨行密总是独宿独卧,苦思破敌之策。
杨行密的王妃朱氏不敢打扰丈夫,把玩着鸽子,心头却忐忑不安。这朱氏也非寻常人物,她是朱延寿的姐姐,不仅长相秀美,而且飒爽英姿,能骑马射箭,堪称女将军!朱氏扯住跟随杨行密的一个小书吏,悄声向他询问白天吴王议事的情况。小书吏告诉朱氏,幕僚们七嘴八舌,有的建议主公命手下最得力的大将李神福带精兵去常州平叛;有的建议让朱延寿从寿州出兵攻打润州,来个围魏救赵;也有的建议调动宣州的田原出兵;甚至有建议与安仁义讲和……主公先是一语不发,最后忍不住大骂:“你们都是酒囊饭袋,出的全是瞎主意,还是孤自个儿拿主意吧!”言毕,拂袖而去。
听了小书吏的一番话,朱氏陷入深思。
二、睁眼瞎
第二天,杨行密起床了,朱氏亲带侍妾们前来问安,却见杨行密两眼红肿,布满红丝,看东西模模糊糊,连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当下,朱氏不敢怠慢,急传王府前的华郎中前来诊治。一个叫红玉的小侍妾答应一声,出去后没大会叫来了华郎中。
华郎中虽年轻,却出身于郎中世家,据说祖先便是华佗,因此精通岐黄之术,人称“小华佗”。小华佗先是细看了杨行密的眼睛,又为他号过脉,极是沉重地道:“大王,您这眼疾非一般眼疾,恕小臣直言……”
杨行密身子一颤,大喝一声打断了小华佗的话,挥挥手将侍妾们全赶出室内,只留朱氏一人服侍,这才命小华佗细说。小华佗断言吴王得的是极罕见的“睁眼瞎”,此疾先是视物模糊不清,而后眼前出现重影难辨之状,终至全瞎!
杨行密听了,呆愣半天,忽然脸色一变,抓起身边那份通报军情的信,一边翻看,一边呵斥小华佗道:“胡说八道,孤的眼睛好好的,只是有点小毛病而已,怎么能瞎了呢?瞧,这信上的小字孤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以后只许你每天来内府为孤诊病治疗,但出去后不得向外吐露一个字!否则,孤……孤灭你九族!”小华佗吓得白了脸,可一旁的朱氏却分明看到那份信被杨行密拿颠倒了却不自知!
不几日,田原和朱延寿不约而同派使者前来扬州请命,都在信中表示唯吴王马首是瞻。毫无疑问,他俩都是在向杨行密表忠心!杨行密感动不已,当着两个使者的面,涕泪交流,唏嘘不已:“好弟兄啊好弟兄!”然后掂笔回信。可在写信时,他手中的笔却抖抖地醮不住砚台里的墨汁,反将两个手掌弄得墨汁淋淋,以至侍卫换了两回砚台,而他写在信上的字也窜行越格,横七竖八地让人看不清到底写的是什么。两个使者拿着回信面面相觑,可又不敢问,只得揣入怀中回去复命。杨行密客气至极,站起身亲将两个使者送出大殿,却脚步摇晃差一点撞在了殿中柱子上。而出殿以后,他眯起眼睛望望太阳,又看看脚前的宠物小狗,挺疑惑地自言自语:“太阳怎么是方的?狗怎么长五条腿?”这下,两个使者多少明白了:看来吴王的眼有毛病了,回去之后定要向主帅报告!
果如华郎中所言,杨行密的“睁眼瞎”越来越厉害了,虽大睁两眼,视力却越来越差,精神也越来越烦躁。当然,这一切只有朱氏等几个内府心腹知晓。而杨行密也疏远了红玉她们几个年轻侍妾,对朱氏变得格外依恋,让朱氏一人服侍他,陪他散心解闷——这么些年,由于朱氏不曾生育,杨行密纳了几个侍妾生儿育女,两人关系一度紧张,不意杨行密这场眼病却使两人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恩爱时光。自然,朱氏对杨行密照顾有加,每天都按华郎中所嘱,为杨行密煎药熬汤,亲敷眼膏。同时,敏感的朱氏也注意到那个华郎中醉翁之意不在酒,每天往内府跑得格外勤,实是为了红玉,两人眉来眼去的……
时值仲春,桃红柳绿。这天,难得有个好心情的杨行密由朱氏搀扶着来到后花园的池塘边散心。走了一段路,杨行密有点累了,朱氏便让他倚靠在一处卧石旁闭目小憩,自己则来到前面的一株柳树下欣赏桃花。不曾想没大会,便听背后传来“咚”的一声,朱氏回头一看,只见杨行密起身寻找她时竟一头撞在了一棵大柳树上!朱氏慌忙将杨行密扶起。杨行密颓丧至极,一声长叹,双泪迸流:“不意我杨行密英雄一世,到老了却得此恶疾,眼睛全、全瞎了!这、这下如何是好?”说着,两眼茫然地扯住朱氏的衣襟:“夫人,你我同甘共苦多年了,你说,我……我们该怎么办呢?江淮二十州该托付何人?你、你替我拿个主意呀!”朱氏嘴唇抖了几抖,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随着杨行密的眼疾加重,吴王府中乱象丛生,仆役们道路不扫,杂草不除,女仆们帷幕不整,炉香不添,厨师做的菜也比往常少了几碟——分明是这些鬼精鬼精的下人们看出了吴王眼睛已瞎,欺他不知!更甚者,不少丫环侍女与俊仆俏男打情骂俏,挤眉弄眼,就连那个最得宠、一向被杨行密金屋藏娇的红玉也公开抛头露面。而在扬州城,吴王瞎眼的传言更是甚嚣尘上,不少富户准备逃难山中!
这天,华郎中又来内府为杨行密治疗,朱氏悄悄从帷帘后偷窥,只见华郎中一手为杨行密号脉,另一手却与红玉拉手,握了又握……两天后,红玉失踪,而住在吴王府前的华郎中也不见了踪影,两人分明是私奔了!
杨行密闻知,暴跳如雷,下令侍卫立即追拿两人,捉回后必碎尸万段!可一回到内室面对朱氏,却大哭起来,涕泪满须,像个无助的孩子。朱氏一边安慰他,一边心中念叨:看来眼前这个曾经机谋百出、屡败强敌的吴王真的眼瞎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明察秋毫、令人畏惧了……
三、围猎险
谁知,第二天,杨行密却传来侍卫马队,备好他的那匹名叫“九花虬”的千里马,由朱氏陪同保驾,去扬州西北郊外的蜀岗围猎!朱氏心中明白:吴王此举,是在安定人心呢,而蜀岗是常来骑射之地,地形格外熟悉,九花虬通人性,闭眼也能跑两圈的,又有自己保驾,绝不会出什么差错,定会瞒过众人眼睛,从而消除吴王眼睛已瞎的流言!
来到围猎场,在众军士的欢呼声中,杨行密驾着九花虬纵横驰骋,朱氏紧随其后,渐渐与众人拉开了距离。可两个山坡跑下来,在杨行密缰绳的提顿之下,九花虬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竟一头扎进了人迹罕至的虎狼峪中。这虎狼峪中常有猛兽出没,猎人在山道草丛中挖了不少陷阱,陷阱中尖利的竹箭倒竖如林,一旦跌落其中,不堪设想!朱氏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转瞬之间,九花虬奔向了一个三岔路口,路口旁有一块巨石像老虎似的蹲在那里,而在大石旁,突兀地立着一竿无根的干枯竹子——这是猎人栽下的、示意大石旁有陷阱的标记!眼看九花虬前蹄腾空就要落下,额上冷汗直滚的朱氏飞驰过来,一把抓住九花虬的缰绳,使劲一顿,口中“吁”的一声,使九花虬硬生生停了下来。“爱妃,莫不是已到了围场尽头?”杨行密问道。朱氏甩甩汗珠,期期艾艾回答道:“是,是的。到……到了围场尽头,该、该拐弯了!”一转马缰绳,九花虬的马蹄从大石上踏了过去……
吴王蜀岗围猎的消息传开后,扬州城内外的军民安定了许多。而杨行密回到王府后,将朱氏叫到内室,对她推心置腹道:“经过这次围猎,孤终于拿定了主意。得江淮者可得天下——江淮二十州,物产丰富,户口百万,实是一块肥肉,想吃的人太多了,如朱温、李克用,还有杭州的那个钱镠。可他们都是残暴害民的家伙,不是圣贤之君,绝不能让他们吞并江淮之地!如今孤成了睁眼瞎,只怕来日无多,而孤的几个儿子又幼小无能,守不住江淮二十州。肥水不流外人田,孤想百年之后托付给三弟延寿……”朱氏急急地道:“大王,这怎么行?江山是您千辛万苦打下来的……”杨行密挥挥手:“不用多说了,孤已派信使去寿州了,请延寿前来接班!”朱氏抹抹眼泪,口里道:“唉,既然大王已经决定了,贱妾夫复何言?”一丝微笑却从她嘴角上绽开。当天晚上,一只鸽子从吴王府中飞出,飞往北方……
四、叛乱平
三天后,朱延寿如期来到吴王府,兴冲冲地径去内室见杨行密,只见杨行密病歪歪地半躺在榻上,目光呆呆的。
“姐夫,您怎么病成了这个样子——”朱延寿吸溜了一下鼻子,叫道。“三弟,你、你来了。你、你在哪儿?”杨行密一双手急切地向空中乱摸。
“小弟在、在这儿!小弟接到姐夫的密信后,即按您的命令分兵攻打安仁义的老巢润州,又将其余兵马给了随信使而来的李神福,防备北方的朱温趁火打劫。”朱延寿回答着,走向榻前,向杨行密伸出了手。
“很好,很好啊!”杨行密终于拉住了朱延寿的手。朱延寿却脸色一变:这双手好有力!抬眼一细看,只见杨行密笑吟吟地望着他,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有神采!
“姐……姐夫,你没有瞎!”朱延寿惊叫起来,顿感大事不妙。这时,几个侍卫从屏风后走过来,上前扭住了他。
“哼,孤原不曾瞎!”杨行密一声冷笑跳下了榻,“当初安仁义在润州扯旗反叛之时,孤便心头清亮——润州偏居一隅,实乃四战之地,定是安仁义已与你和田原两人串通,方才敢挑头作乱的。而战乱一开,无论孤调动何方兵马,扬州城必定空虚,你和田原都会乘虚而入,攻占扬州。如此,孤大势去矣!而你们仨中,最危险野心最大的就是镇守寿州的你。你胜则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取孤而代之,败则可北投朱温。孤苦思一夜,终于想起装瞎这么一个主意,利用你的姐姐,把你诓到扬州来,从而剥夺你在寿州的兵权!而你的姐姐,因孤的几个儿子都不是她生养的,担心以后老无所依,不如你这个亲弟弟可靠,早已与你互相串通,信鸽传书,互递消息。岂不知她的一举一动全在孤的掌控之中——你和田原、安仁义孤鞭长莫及,但在这座吴王府中,孤还是能说了算的!孤便将计就计,密令小华佗和红玉配合,共演一出‘偷情’好戏,让你姐姐更加坚信孤的眼病加重,今天终于将你诓过来了!”说着,将一沓书信扔在了朱延寿面前。朱延寿一看,不由面如土色:这些书信,全是自己这两年写给姐姐的密信!
“孤现在只想知道的是,你们仨与孤当年亲如手足,如今为何要反叛呢?”杨行密痛心疾首。
“田原和安仁义私下派人串通我,说……说大哥你做了王爷,可我们三个小弟只不过镇守一方而已。我们也曾劝过你自立国号,与大唐分庭抗礼,我们仨也可进一步称孤道寡,可……可你总不愿意。没奈何,我们想灭了你,三家平分江淮二十州……”朱延寿嗫嚅道。
杨行密愣怔半天,眼中滴下泪来:“我们四人生于乱世,当初起兵之时本为反抗那些拥兵作乱、残害百姓的藩镇,让百姓能安居乐业,何曾想到被朝廷封王?不意你们手中一有了地盘,竟也走了那些藩镇的老路,整日想着披黄袍、称孤道寡,不惜生灵涂炭!”
朱延寿自知必死,只叩头求杨行密放过他的姐姐。杨行密一声长叹道:“你放心,你姐姐虽然背叛了孤,但她那日蜀岗围猎时曾有意救孤一命,尚有一线夫妻之义,孤已命她出家为尼了!”朱延寿这才无话,被侍卫押进了死牢。
再说安仁义正在攻打常州,不防背后寿州兵袭击老巢润州,大惊之下兵溃如山倒,自杀身亡;而远在宣州的田原,闻知朱延寿和安仁义两路兵败,慌张之下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闭城自守。不久,杨行密大军兵临宣州城下,田原一战被擒。
叛乱被平定了,杨行密却身心交瘁,不过两年便一病而亡,临终时切切叮嘱儿子及部下,万不可与中原王朝争疆扩土,只宜保境安民,以待圣贤之主统一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