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桃花劫
明嘉靖年间,河东解州城外有个村子叫李家滩,村子里有个小伙子叫李天生,父亲在他六岁时去山上采药,不小心摔下山崖没了,剩下他和母亲两个相依为命。
李家滩坐落在一个山坡上,石头多地少,二十来户人家只有三十多亩地,基本上没有大家富户,大多数人家都比较穷。
李天生只有他和母亲二人,他家有二亩地,加上他上山采药,虽然不富裕但日子勉强过得去。
然而,在他十八岁那年,母亲又身患重病,没过多久也去世了。埋葬了母亲后,家里更穷了。
本来家里就不富裕,加上无父无母,所以,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二十多岁了还没娶到媳妇。
这天,李天生又上山采药,他想多积攒一些银子,把自己的房子修一下,再做几件家具,把家里收拾得像模像样,姑娘才愿意嫁给他。
初春季节,百草发芽,采药也容易一些。今天的运气还不错,背篓差不多都满了,而且还采了一些贵重药材。
心情好了,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他发现山桃花已经开了,娇娇艳艳的,他摘了一束,准备带回去插在瓶子里放在桌子上。
回到家,将山桃花插在瓶子里放在餐桌上,看上去很是浪漫。
吃过晚饭,洗了脚,正要睡觉,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神色紧张,说后面有人追他们,想在他家躲一躲。
天生问怎么回事,人为什么会追你俩?男的说,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请你救救我们俩……
天生心地善良,便说,你们跟我来,我家房子后面有个地窖,你们藏在里面,等人走了再出来……
两人便跟着天生往房子后面走,然而,天生刚打开地窖,就听见一伙人往这里来了。
女的对男的说,你快跑,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快跑……
男的便飞快往一片黑乎乎的小树林里跑去。天生对女的说,你快下去……
然而,女的还没下去,一伙人已经来到院子里,看见女的正往地窖里下,便围过来抓住了女的,用绳子捆了起来,然后不由分说把天生也捆了。
天生大声喊道,你们抓我干嘛?放开我,快放开我……
然而,这伙人根本不听他的解释,把他们两个人的嘴用布塞起来,一起押走了。
由于天生的房子距离其他村人的房子比较远,又是晚上,嘴又被布塞着,所以,村里也没人知道。
大约走了十来里路,天生和女的被押到马沟村的祠堂里,被绑在祠堂里的柱子上。
过了一会儿,进来了一伙人,在凳子上坐下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说,林月琴,你也太不要脸了吧,我儿子死了还不到三年,你就熬不住了,开始偷汉子了,你在外面偷汉子我看不见也就算了,想不到你竟然把野男人带到家里来了,丢人啊,我们马家丢不起这个人啊,族长,你可要为我那死去的儿子主持公道啊……
天生这才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逃跑被抓回来的女子叫林月琴,她是马家的媳妇,也是个寡妇,丈夫死了两年多了,可能和逃跑的那个男人在家里弄事被马家发现,两个人逃走,却逃到了他家,男的跑了,他被当作淫夫抓到这里来了,这也太倒霉了吧……
有人说,林月琴啊,我还以为你相中了个貌若潘安的男人,原来就是这样啊,你还真是饥不择食啊……
天生急忙辩解道,族长,我冤枉,我不是她的相好的……
刚才说话的那个人说,住嘴,谁冤枉你了?都把你抓到这儿来了,你还不承认,那么多人,怎么就抓住你了?
族长,别听他的,我抓他的时候,他正把这个淫妇往他家地窖里藏呢……
天生又辩解道,那不是,那不是,我就不认识她……
族长终于说话了,林月琴,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月琴不说话。
族长又问,林月琴,你认识这个男人吗?
林月琴依然不说话。
天生着急得说,说呀,说你不认识我呀,快说啊,你怎么不说话?
族长说,小伙子,敢作敢当才算个男人,你和人家好了,不能遇到事了,就拍屁股走人吧……
天生说,族长,您听我解释,晚上,我正要睡觉,她和一个男的慌慌张张跑到我家说,后面有人追他们,要在我家躲一会,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就想把他们藏到我家地窖里,然后追他们的人就到了,那个男的跑了,我就和她一起被抓来了,我冤枉啊……
族长又问林月琴,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认识这个男的吗?
林月琴还是不说话。
族长说,好,不说话就是默认,按族规,沉塘!
天生急得大喊,我冤枉,我冤枉啊……
林月琴突然就晕倒在地上……
天生的嘴又被塞上了。完了,这辈子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就被当作淫夫沉塘,真是冤枉死了。林月琴,你等着,到了阴间再找你算账……
天生和林月琴被分别捆起来装进两个猪笼,沉入塘中……
猪笼在迅速下沉,天生挣扎了一下捆绑着的手,感觉有点松动,两只手腕又使劲拧了一下,奇怪,绳索断了。他迅速解开自己身上的绳索,撕开猪笼,便准备游出水面,但又一想,不行,从这里出去会被人发现,应该从水塘那一边上去……
这时,他感觉林月琴在另一个猪笼里挣扎,要不要把她也救上去呢?算了,这个林月琴太不厚道了,竟然一个字也不替他辩解。于是,他准备游到水塘另一边出水,然而,林月琴的不断挣扎又让他产生怜悯之心,她也是太可怜了,男人死了两年了,婆家也不让他嫁人,这婆家也太不仁道了,还是把她也救出去吧。于是,他摸到林月琴被捆绑着的胳膊,解开绳子,又撕开猪笼,将她也救了出来。
从水塘另一边出来,看看水塘这边已经没有人了,但天生依然嘱咐林月琴不要说话,赶快离开这儿。
林月琴熟悉这里的地形,带着天生离开了村子。天生对月琴说,先去我家换件衣服,再带上银子和干粮出去躲几天,然后你再去找你相好的那个男人……
林月琴说,我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天生说,我本来也不想救你,但想想你也挺可怜的,你是为了保住那个男人才这样做的,我理解,所以又救了你……
林月琴扑通一声跪在天生面前说,你是个好人,我林月琴不是人,对不起你,害得你有家不能回,我只有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天生说,现在先不说这些,天就要亮了,快回我家换了衣服,带上东西离开这里。
回到天生家,天生找了几件母亲留下的衣服给月琴穿上,然后带了些干粮和积攒的二十两银子,与月琴一起离开了李家滩。
林月琴问天生,我们去哪儿呢?天生说,不知道,还是远一点好。
这一天,他们马不停蹄走了一天,来到一个叫郑家崖的偏僻小村子,村子里只有十来户人家,还零零散散住在几个地方。
两人来到一户人家,说,我们是从外地逃难来到这里的,人生地不熟,能不能找个地方让我们住几天?
山里人厚道,这户人家只有母女两个人,母亲叫林巧兰,女儿叫郑桐花。母亲巧兰说,我那边还有一个窑洞闲着,你俩就住在那里吧。
天生和月琴千恩万谢。
住的地方有了,吃什么啊?巧兰说,你俩要是住不了几天,就和我们一起吃吧。
天生说,也好,我有银子,一天给你五十文铜钱。
巧兰说,不用,不用,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再说,我们家也是粗茶淡饭,也值不了钱。
月琴说,那我们给你家干活吧,这么大两个人,总不能白吃你饭吧?
巧兰说,什么白吃不白吃,你看我家只有我们母女二人,又和村里人离得远,平日里也很孤独的。你俩来了,也是个伴。
天生说,没事,我是男人,有的是力气,你家的重活就包给我吧。
就这样住了十来天,月琴说,她想出去找找她的相好的。
天生问她,你和那个男的究竟怎么回事?
月琴说,我丈夫家是村里的大户人家,他得了一种怪病,像个瘫子一样卧床不起。他家就他一个儿子,他们家还要靠他传宗接代,但因为有病,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正好我父亲欠了很多赌债,就把我卖给这家当媳妇。成亲后不到三年,丈夫就死了,但他们家不让我走,要我为他儿子守孝……
在我被迫嫁给瘫子前,我就与一个书生好上了,并私定了终身,但最后却被迫嫁给一个瘫子。瘫子男人死后,我又与相好的书生来往了,本来想等守孝三年后离开瘫子家,与书生成亲,却被他们发现了……
天生说,这瘫子父母也太不是人了。你去吧,能找到你们就远走高飞,若找不到就再回到这儿来……
天生说着拿出一些碎银给月琴。月琴说,你真是个大好人,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还这样帮我……
天生说,你也是迫不得已才那样做的,我一个男人,又是独身一人,在哪里都能生活,倒是你,一个弱女子,命又这么苦,快拿上去吧。
月琴接过银子说,天生大哥,大恩不言谢,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的,如果找到我的男人,我们一定来谢你!
天生说,感谢的话就不说了,我们都是命苦之人,能帮就帮一点,快走吧,找不到就回来。
月琴向天生做了个揖,便走了。
然而,十天后,月琴又回来了,她说,没找到,也许走远了。
天生说,没事,以后慢慢找,也许他也在到处找你,你还不能到处去找,那样,容易错过。
月琴说,那我们也不能一直在巧兰家吃饭了,我们也开一块荒地种粮食和蔬菜吧,也养几只鸡下蛋……
天生说,这个没问题,我们去跟巧兰说一下。
巧兰说,你们也不用开荒了,我家有八亩地,我们也种不了,给你们一半,就够吃了。
天生说,我们不能白种你家的地,你们家的地我和月琴包了,打下粮食一家一半……
巧兰说,那还分什么你我啊,就在我家吃就是了,我在家做饭,喂鸡,你俩种地就好。
月琴说,那就太好了,再说,我们也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
天生说,那好吧,我们就是一家人,热热闹闹也好。
一转眼,一年过去了,月琴的相好的书生还是杳无音信。天生说,这人去哪里了,一年了也没个消息,是不是把你给忘了?
月琴说,不会的,他一定不会忘了我的,也许正在到处找我呢。
天生说,但愿如此,只要忘不了,就一定会找到的。
时间又过去了半年,书生还是没有一点音信。
月琴问天生,天生大哥,你说他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呢?他是不是把我忘了?
天生说,不会吧?你们感情那么好……
月琴说,谁知道呢?天生大哥,我想再出去找找……
天生说,可以,要不行,我陪你去找,你一个女人家,独身出门会有危险的。
月琴说,天生大哥,我怎么好意思一直麻烦你呢?
天生说,有什么麻烦的,反正我现在也不敢回家去,能找到书生我也就放心了。
于是,两个人又一起出去寻找。
这天,他们来到一个地方,找了一天也没什么消息,晚上便来到一个小客栈歇息。
半夜里,突然有几个黑影冲进来,抢走了天生身上的银子,见月琴长得俊俏,便要非礼。月琴吓得藏在天生身后。天生说,你们再不走我要喊人了。
几个人警告天生不要管闲事,不然不客气。天生说,她是我的妻子,被你们非礼,我岂能不管?说着把月琴紧紧护在身后。
几个人大怒,对天生拳打脚踢,其中一个人拿起地上的凳子往天生头上砸去……天生满脸是血晕了过去。
月琴大喊救命,旅馆的掌柜叫来人,几个盗贼才跑了。
旅馆的人赶紧把天生送到医馆包扎,好在还只是皮外伤。
月琴趴在天生床前说,天生大哥,我太对不起你了,为了我,你受了天大的冤枉,现在又为了救我而被人打成这样……
天生说,没事,就一点皮外伤,很快就好了,明天我们接着找。
月琴说,天生大哥,我不找了,不想找了,我们回郑家崖吧……
回到郑家崖,月琴情绪很低落,天生发现她背着他偷偷流泪。
天生说,月琴啊,别那么灰心,一定会有消息的。
月琴说,天生大哥,我不想找他了,大哥若不嫌弃,我就嫁给你,你才是个好人,是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天生说,月琴啊,说一句心里话,你是个很痴情的女人,我也愿意娶你,但你喜欢的是那个书生,再等等,如果还没有他的消息,我愿意娶你……
月琴说,天生大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然而,一转眼又过去了三个月,仍然没有那个书生的消息,月琴说,天生大哥,不等他了,我决定嫁给你。
天生说,月琴,不要委屈了自己,你真的能放下那个人吗?月琴点点头。
天生说,好吧,我娶你,就让巧兰做我们的证婚人吧!月琴说,好。
然而,这天,就在天生与月琴即将成亲的时候,巧兰的大门外来了一队官兵,为首的正是书生,而现在已经是朝廷命官,知县大人。
月琴见到他,一下子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问书生,你为什么才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书生说,月琴啊,那晚,我逃出去后,听说你被沉了塘,发誓一定为你报仇,便发奋读书,考取了进士,被任命为当地知县。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害你的人抓进牢房。听说你还一直在外逃难,便派人四处打听,后来才打听到你在这里,我就来了。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天生,天生是个好人,你嫁给他会幸福的,你就忘了我吧……
天生说,月琴,我们不是还没拜天地吗?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你还是跟他走吧。
知县大人说,你别误会,我今天只是来看看她,我已经有了妻子了,她嫁给你才是最好的……
天生,为了月琴,你替我背了黑锅,受了冤屈,我已经把你招进县衙当捕头,你们成亲后,就可以到县衙上任……
知县大人说完,就带着人马走了。
月琴想不到她的相好考取了功名,当了知县就娶了妻子,把她给忘了,怪不得一直不来找她。
她伤心欲绝却又不想让天生知道,背着天生偷偷哭了好些天。
天生与月琴成亲后,便去县衙赴任,然而,上任后才知道,知县大人并没有娶妻。
原来,那天,当他找到月琴,知道他即将与天生成亲时,便谎月琴说已经娶妻了。天生也很是感动。
一年后,月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夫妻俩恩恩爱爱,和和美美,日子过得幸福美满。
十年后,知县大人依然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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