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让你印象深刻的寓言故事?
竹取物语实在是我内心寓言故事的top1,辉夜姬进入人间,不能容于世,还要离世,背后深意,意境,都是第一流寓言作品。
为什么忽然来到人间?
为什么来到人间又拒绝别人厌恶人间?
为什么又忽然离开人间?
为什么真的离开人间披上羽衣又对翁媪留恋?
人都想当神仙,但是要当了神仙,得到了羽衣与不死之药,辉夜姬却斥责天人不通人情。而在人间时,辉夜姬又被世人觉得不近人情。
妾身若得生此世,必不令悲且不别。
世事不如人所愿,卸裳置此为形见。
月出之夜愿览之,弃亲悲情犹墬空一.嫩竹中之辉夜姬
今昔,有竹取翁者,每入野山,取竹造物,以谋生立世。 讳,赞岐造麿。
一日,于竹林,见一竹光华明彩。 老翁诧恠,趋之以视,见其筒中,有光出矣。 更复察斯,则有美人,身长三寸,居于其中。 老翁曰:「此子既得于吾朝夕所取竹中,岂非天祚吾以胤子乎!」故取置怀中,还归于宅,托育于妻。 此子,姿色端丽,而体殊细小,夫妇遂养诸笼中矣。
竹取翁既获其子,此后每上山取竹,辄见竹中有金,未曾几时,翁亦富焉。
养儿之间,日日壮大。 才经三月,已若妙龄女子,结发着裳,亭亭玉立。 老翁老妪,宠爱有加,育于深闺,不令出帐外。 其子容姿,清俗脱世,是而家中光彩满溢,不留暗处。 每逢不如意事,见其子则愁苦自止。 或因事嗔怒,视其子则心得慰藉。
老翁取竹未久,已入豪势之列。 及其子长,则请三室户之斋部秋田赐名。 秋田,则以-嫩竹之辉夜姬,名之。 于是,老翁,大开筵席,宴请男女,不问贵贱。 舞咏歌音,三日之间,游兴不止。
二.给予求婚者等之难题
世间男子,无论贵贱,皆欲纳辉夜姬为妻。 闻其事而心惑慕,欲逢晤而性难耐。 然虽傍垣近邻、家中使人,亦难以瞥见之。 是以,夜不安寝,出暗夜而窃掘穴,欲窥垣中以聊慰藉。 今日,求婚训作-夜这者,盖缘此欤。
尔等彷徨无人之处,亦复不知所为。 或与家人寻情,然辄无展获。 徘徊不离,夜明日暮者,多矣。 愚者心智不坚,遂道:「是无益出步,徒劳而无望尔尔。」而不复再来。 于其中,仍有直言相来者,世评倜傥之五人,不舍思慕,昼夜皆来。 其名曰-石作皇子、车持皇子、右大臣-阿倍御主人、大纳言-大伴御行、中纳言-石上麿足,是也。
此五人之俦,凡稍闻美色,便是庸脂俗粉,亦必往窥见,当今闻辉夜姬之美貌,自是废寝忘食,常回行其家之侧,而至今一无所获。 获赠文书,而不得返事。 或遣和歌,而鱼燕杏然。 其人等便知徒劳,却不畏霜月、师走之严寒,亦不惧水无盛夏之酷暑,频频来访,不绝于事。
或时,唤老翁来,伏拜摩掌曰:「伏愿,配令媛于吾身!」老翁答:「非是吾子,不得做主。」日经月异,光阴飞逝。 其人虽归家中,仍不止物思。 祈之愿之,或求成就其愿,或求消抹思慕,而尽不能得意。 故思,老翁所言如是,然岂有不与男交之理耶?是而,复往托之,欲示其坚志也。
老翁见之,而语辉夜姬曰:「我子,虽为神佛化生之人,而吾育养之志,亦不可疏。故,愿奉闻老朽之言矣。」辉夜姬答 曰:「无论何事,所宣皆承。然化生之事,妾不知矣。所思奉者,惟父惟亲。」翁曰:「所言,甚欢。老朽年越古稀,旦夕且死 。所欲言者,凡,人生在世,男则当婚,女则当嫁。如此为之,则得门户壮大。此诚自然之理,不当违之。」辉夜姬曰:「何以,妾 不得拒此理耶?」亦答曰:「便是化生之人,汝是女儿之身。限于老朽在世之际,拒之或无不可。此数人等,经年累月,远来相顾,是意 坚志明,不证自明。愿,择其一人奉之。」
辉夜姬曰:「是,皆庸俗之徒矣。不解人心,贸而行之。妾思,倘其心意有贰,则后悔莫及也。便是举世敬畏之者,如不能知其深志 ,则妾者难以婚之也。」翁曰:「所思灼然。而,欲婚与何等坚志之人乎?在此人等,既并持非凡之志欤。」辉夜姬曰: 「欲见其深志,非有不可攀之求,仅是末微之请尔尔。其人等坚志,若不知孰优孰劣。则,五人之中,孰能遂取妾冀之物 者,盖可知,其人御志胜焉。妾则,当婚此人。」老翁赞曰:「此法善矣。」日暮时分,五人集之。 人人或吹笛,或咏歌,或吟诗,或口弦,或鸣扇。 此时,翁出之曰:「不弃鄙陋之所,经年累月,相顾不倦,实不敢当。老朽年迈,是旦夕且死之身。故,已劝小女,命其三虑,在尔等之 中,择其夫婿矣。答云:「欲知御心之深哉。」此言有理。 又云:「如孰优孰劣,分之不得,则能取妾所冀物之者,御志自明。夫婚与谁者,以此定焉。」窃思,此法善矣。 切勿恚恨。 」五人咸曰:「此善法也。」翁 则入室报之。
辉夜姬曰:「于石作皇子,则云:「于天竺,有佛御石钵。取之来耶。」于车持皇子,则云:「东海有蓬莱之山。其处有树, 根银茎金,结白玉之实。折其一枝来耶。」于阿倍右大臣,则云:「取来唐土火鼠之裘耶。」于大伴大纳言,则云:「龙首,有五色辉玉 。取之来耶。」于石上中纳言,则云:「燕所持子安贝者,取一来耶。」」老翁曰:「此是刁难矣。所冀之物,尽非此国所出。如此 难题,当如何启齿乎。」辉夜姬答曰:「何难之有?」
老翁曰:「然虽如此,传申之。」言毕出曰:「实难启齿,但愿听闻。」而传辉夜姬之言。 皇子、贵人等闻之,叹曰:「此者,何有异于直宣:「汝辈之人,勿复来见!」耶?」遂忧苦而归。
三.以拾钵冒充佛钵之石作皇子
虽事至此,然,「若不得见姬,亦无心留世。此物既在于天竺,岂无不可得之理乎?」石作皇子, 为人机敏,思而巧计曰:「天竺无二之 钵,便是行百千万里之程,亦不知可得与否。」思而,至辉夜姬许,告言:「今日,将往天竺而取钵也。」告而,经三年 ,于大和国十市郡之山寺,取宾头卢前之钵,以黑煤涂之,入锦袋,亦以造花之枝饰之,来辉夜姬家,令见之。 辉夜姬疑而见之,钵中有文。 摊其纸而见,则文云:
海山みやまの道みちに心こころを尽つくし果はてないしの钵はちの涙流なみだながれき
(渡海亦越山 无边之道心尽之 取来石钵泪长流)
辉夜姬曰:「可有光耶?」见其钵而,萤火之光尚无。 故返歌曰:
置おく露つゆの光ひかりをだにも宿やどさまし小仓山をぐらやまにて何求なにもとめけむ
(真物当有光 置而露光亦不见 小仓山上何求耶)
辉夜姬言而,返其石钵。 石作皇子弃钵于门,复以此歌返之:
白山しらやまに会あへば光ひかりの失うするかと钵はちを弃すててもたのまるるかな
(辉本如白山 今会美人光自失 吾今弃钵不舍汝)
石作皇子咏而赠之。 辉夜姬则不复返答。 皇子见辉夜姬不睬不闻,默烦而归。
又,因彼皇子弃钵而尚言,是俗言无耻作-弃钵はじ之缘也。
四.以玉伪造玉树枝之车持皇子
车持皇子,为人深谋远虑,公言:「将罢筑紫,以为汤疗。」即至辉夜姬家曰:「将取玉枝而出行也。」言毕而退。 所仕下属之俦,皆送车持皇子于难波津。 皇子曰:「忍密之。」不率众人,仅以近仕从行。 送行人等见奉送毕矣,则归于京。 人前诈行之后,经三日许,而皇子窃归难波漕。 凡诸事备矣,则召方时一流之巧匠六人,寻人迹罕至之处造宅,施以釜户三重围之,令工匠入于其中,皇子亦引笼其宅。 又以其治下十六所庄园,尽谆于神,以造玉枝。 则所造玉枝者,与辉夜姬所言状,分毫不差。 既而,玉枝造毕,则持之密归难波。
皇子乘于舟上,遣使告于殿曰:「归来矣。」亦诈作疲惫之状。 尔时,来迎者众。 即入玉枝于长柜,更以錂锦覆之而持参。 时人骚之,咸曰:「车持皇子持优昙华花参上矣。」辉夜姬闻之,思己盖是负于车持皇子,而胸怀忐忑,郁闷不堪。
未经片顷,有人叩门而告曰:「车持皇子参来也。」亦曰:「是仍以旅姿而参来也。」是则老翁,会奉相迎。 皇子曰:「吾是舍命,取持玉枝来矣。」又曰:「愿以此玉枝,见奉于辉夜姬。」老翁随言持入。 辉夜姬见其玉枝,其上有文签附之。
いたづらに身みはなしつとも玉たまの枝えを手折たをらでただに归かえらざら
(万里长征路 便是此身葬徒然 不折玉枝誓不归)
辉夜姬见而哀之,茫然若失之间,竹取翁入来曰:「此皇子者,将吾等所申蓬莱玉枝,无疑而持参矣。又,其身尚旅姿而直访 余宅。即当,婚此皇子,以仕奉之。」辉夜姬闻之,默然不语,以手杖颊而嘘唏叹息,思而不言。 皇子私语:「事既至此,当无所言 乎。」言而上参缘廊。 老翁许而思之,言于辉夜姬曰「此是国内所不见之玉枝也。此度,不应再讵之。且此人品貌,亦属优秀之俦。」辉夜姬答言:「是不愿 再三不从父志之故,乃矫以难取之物申之。未料皇子真当持参而来,是今该当如何?」翁则入闺中,以备新婚之种种事。 老翁,又问皇子曰:「是当如何之所,得生此木耶?是既珍贵之极而美丽之至也。」皇子答曰: 「前一昨年,如月十日顷,自难波乘船,入海 中。然当航何处,则毫无头绪。即思:「如愿不成,则不苟于世也。」便随风漂泊。 又思:「命不可弃。一命尚存,当 逢蓬莱。」随浪漂泊甚久,终离我国,回往远处。 或时浪荒,险没海底。 或时随风,至不知国,有鬼怪出,险遭杀害。 或时方位全失,迷途海中。 或时食料罄然,草 根为食。 或时惧物纷至,险被吞食。 或时取海之贝,充饥保命。 旅途海上,全无人助,百病生焉,行方不觉,只得听天由命,任船漂泊。 时五百日,辰刻时许,于海 中遥见有山,是以立身船中,更为眺望。 则见其山,漂于海上,大哉高哉。 窃思:「当是吾所觅之山也。」然甚是畏之,则沿山周围,回而行船,见二三日许。 忽有 一女,作天人妆,自山中出,携银碗而汲水。 则操传近之,讯曰:「此山何名?」女答:「此是蓬莱山也。」是时,闻而甚喜,乐不可支。 再讯其女曰:「敢问芳 名?」答曰:「妾名宝嵌琉璃。」答而,复入山中。 更见此山,险峻异常,无可攀登。 故周回其山,其处奇花异卉丛升,皆是世所不见之物。 尚有金银琉璃色之水, 潺然流之。 吾在该处,又渡种种玉桥,则有光辉之木。 便取一枝,虽不赫奕,却与辉夜姬所言无二。 故折此花而归来兮。 其山美景,无与伦比,世莫可譬。 然折此 枝,亦无心久留,便乘船追风,经来于日而来归。 承大愿之力,终在昨日,归至难波,即参都内。 尚者衣衫为潮水所濡,未及更替之间,便参上来也。 」
老翁闻言,连声叹息,即吟诗赠咏:
吴竹くれたけのよよの竹取たけとりり野山のやまにもさやはわびしきふしをのみ见みし
(吴竹新竹常为取 平生每每入野山 却是未历此艰辛)
皇子闻之则曰:「吾日顷愁思之心,终得安定矣。」则返歌曰:
わが袂たもとけふかわければわびしさのちぐさの数かずも忘わすられぬべし
(潮泪湿吾袂 今日功成衫始干 数数心酸当不觉)
才经时许,忽有男子六人,并进庭中。 一男挟文而申曰:「内匠寮匠-汉部内麿上言。吾等为造玉木,断绝五榖,鞠躬尽瘁,千日有余。然,不得赐禄。愿即偿赐,以配家子 。」老翁惊问皇子曰:「此匠申言,是何是耶?」车持皇子,甚是狼狈,溃肝哑口,不得返言。 辉夜姬闻而曰:「取此奉文,欲见也。」则文申:「皇子尊贵之君,与吾等卑贱之匠,千日之间,共隐一处。命造贤玉枝,亦许宫赐 。仆等思量,当是皇子御召之辉夜姬所要也。故,前来领赏,还愿宫赐。」辉夜姬本愁容不展,闻及宫赐云云,忽而笑言逐开,唤老翁 而言曰:「本思诚蓬莱木,未料竟是虚事也。愿,疾驱之。」翁亦称是曰:「既知是人造伪物,则返之易也。」则辉夜姬之心 ,豁然开朗,便返歌曰:
诚まことかと闻ききて见みつれば言ことの叶はを饰かされる玉たまの枝えにぞありける
(闻而似真诚 见则伪物事自明 饰玉枝叶实巧言)
言而,同返玉枝。 老翁本是意气投合,语于皇子,而今耻之,故作假眠之状。 车持皇子或坐或立,皆不得其所,便姑且居之,待至日暮,悄然离去。
辉夜姬又召方才心忧之匠,曰:「汝等,诚是感谢之至也。」而多赐禄。 匠等甚喜,咸曰:「遂能成愿!」而归途之中,为车持皇子所惩,身受血光之灾,其所得赐禄,悉皆为取,四散而逃。
事既至此,车持皇子叹曰:「一生之耻,莫有过此。既不得所爱之女,更尚为天下所耻。」而独身一人,径入深山。 宫司虽率下人群集,分手求奉,盖是亡兮,竟不得觅。 推察皇子之心,便是御伴从者,亦无颜面对,是隐其身,长年不出。 此件,是今世人称失魂作-失玉たま之始也。
五.安倍右大臣与火鼠裘
右大臣安倍御主人,财丰家广,人丁繁茂。 年有船,渡自唐土,故稍书信于其船王卿,书云:「愿购火鼠之裘。」即擢仕人干练者,名-小野房守。 命持书信,至王卿所居之浦,且奉其款。
王卿览文而答曰:「火鼠裘者,非本国之物。徒闻其名,而未曾见之。假令世间诚有此物,当亦已泊贵国矣。然今无,是 知所托者,难中甚难也。然或有自天竺泊来我中国者,亦未可知。是将问于长者,如其诚是虚物,则今所付款,自当遣使奉还。」
经数月,唐土船再返。 安倍御主人闻小野房守来参,即命下人,以快马相迎。 房守乘马,经七日而参上。 见所携信,文云:「火鼠之裘,实难寻之。是以遣人求奉。则知此皮,无论今世昔世,皆非易觅之物也。但闻昔者,有天竺 圣僧,持来我国,今存西方山寺。是以排万难,购奉之。其国司史申云:「款不足。」王卿,补其阙款,凡金五十两矣。 今待归船。 如不愿赐其阙额,则当典当其裘。 」安倍御主人见其文,欣然道曰:「何须言事如此?区区钱财,不足为道,所缺之额,自当奉还。喜哉,能得此裘!」即刻动身,访唐土船,拜谢其 主。 稍察所盛此裘之箱,则于其上,种种丽琉璃饰之。 见于其裘,色也绀青,毛末则金辉耀目。 其宝之 丽,无与伦比。 据闻,纵以火烧之,当不为燃,殊更清洁而已。 安倍御主人曰:「无怪乎,辉夜姬之所以欲得此裘,实不无理。」又欣叹道:「造化!造化!」而纳 诸箱中,更取枝饰矣。 又假妆己身,方寸思量:「今日,终得宿于辉夜姬之邸也。」故发兴咏诗,置之箱中以持参。 其歌曰:
限かぎりな无き思おもひに烧やけぬ皮衣かはごろも袂干たともかわきて今日けふこそ履はきめ
(无尽情如火 此裘思火不得燃 今日方能着干袂)
则立其家门,竹取翁来而取入。 辉夜姬见此裘,曰:「丽也此皮乎。然此火鼠之皮者,是真是伪, 则未可知。」老翁答曰:「是当,先请其入室耶。此裘者 ,既不见世中,窃思,此当是真品也。如此再三扰人,实不可矣。」言而,呼安倍御主人入室。 老翁‧老 妪,皆思:「此度,必可成也。」老翁长念辉夜姬之独身,叹其未逢良人。 然辉夜姬每辄拒婚,翁亦不便强之。 辉夜姬语于老翁曰:「以火烧此裘,如不得烧,当是真裘也,则遵其言。窃思,既不为世间物,则当实之无疑。故,且烧而试 之如何?」老翁曰:「此言有理。」便传辉夜姬之言于大臣。 大臣答曰:「此裘者,既不在唐土,乃排万难以得之,岂有疑乎?既申此言,则速烧之,示其不虚。」言毕,投入火中,顷刻之 间,其裘燃尽。 辉夜姬曰:「事既如此,自当是异物之皮也。」大臣见状,其颜倏然青如草色。 辉夜姬则欣 然,作诗置其箱,而返歌曰:
名残无なごりなく燃もゆと知しりせば皮衣かはごろも思おもひの外ほかに置おきて见みましを
(尽烧痕不留 早知此裘凡庸物 何劳先前枉费心)
是而,大臣不语,默然而归。 世人问曰:「安倍大臣既得火鼠之裘,当为辉夜姬之夫婿矣。盖已常住此欤?」或人答:「试燃此裘,则即烧尽。是以不得逢辉 夜姬也。」闻而,自今以后,若逢事不成遂,便唤-安倍无成あへなし,是此缘也
六.龙首之玉与大伴大纳言
大伴御行大纳言,招家中使人宣曰:「龙首,有五色光辉之玉也。谁人能取之奉来者,所愿皆叶之。」男等闻言而答:「所言甚幸。 然此玉,岂是容易取得之物耶,况乎龙首之玉,该当如何是好。」大纳言曰:「所谓使人,不畏舍命以遂其君之愿者也。况,此不独天竺 唐土之物,亦非我国所不有,观夫我国海山,亦常有龙攀爬出没。岂为汝等所申之难事乎?」男等便申:「然,别无他法。便是 难取之物,唯有从命一途矣。」大纳言见状而欢曰:「汝等果不愧吾君使人之名。岂有背君主宿愿之理欤。」言而令其使人,出寻 龙首之玉。
于是,大纳言輙取殿中绢‧绵‧钱等,以为使人之盘缠,宣曰:「汝等归来之前,吾将日日洁身以待。然,不得龙首之玉,汝等切不可归 。」使人等,则各行其道,纳闷主君何以如此好事。 是而各分所赐之物,或笼居己宅,或随心所欲往余所而去。 接谤大纳言曰:「虽是亲君之令,难题无理如此,岂有可成之望哉。」
而大纳言,不知使人所讪,则曰:「苟将迎辉夜姬来居,则今之陋室,不堪甚矣。」故欲建美轮美奂之屋。 即命人涂漆,施莳绘以种种色彩。 于屋顶之上,则以染丝覆之。 屋内予以绫织壁绘,饰如闺中。 甚者,元配妻妾,尽驱去之。 独身日暮,备迎辉夜姬之种种事。 且说,虽日日夜夜,苦待所遣使人归来,然时至年关,音讯杏然。 大纳言,不堪焦虑,则召舍人二名,微行难波津以问讯:「有大伴纳言之使人,乘船出而将杀龙以取首玉之事,可曾有闻耶?」船人笑 答:「此言怪矣。且,为此大费周章出船者,必不有也。」大纳言闻言,曰:「此船人等,毫无志气。盖不知大伴氏之强势耶。我弓 强力,见龙,则即可射杀,取龙首玉者,何难之有。而迟来使人,不需相待。」便乘船,巡游海中,船则随浪渐远,到于筑紫 之海漕。
方此时,飓风骤起,天地忽暗,船倾楫催,不知何去何从,既而其船随风,回入大海之中。 一时之间,大浪或击船身,或没入之。 神鸣落雷,闪电不止。 大纳言惑而叹道:「有生以来,未见此状。此身此命,当如何耶?」楫取泣涕答曰:「长年乘船,未遇此情此景。此船或将没之海底 ,或为神鸣所击矣。如幸得神助,则将流于南海乎。呜呼,是仕奉此主之缘,而今当临此穷地乎!」大纳言闻言而曰:「乘船之时 ,楫取所言,崇如高山。所赖唯此,何以如今,吐此灭志之言耶!」言而醉船,吐漏酸水。 楫取答申:「吾非为神,何能之有。风吹浪打,不足为奇。而今神鸣落雷,必缘汝欲杀龙故。狂风暴雨,盖龙神祟也。愿立地祈神。」大纳言 曰: 「良言也!」即祷云「楫取御神闻言,吾人愚昧,妄欲杀龙,自今以后,龙之一毛一发,不敢损伤,谨奉。」亦大声唤泣 时起时坐,咏唱祝词千遍不息。 则神鸣渐 止,天亦稍明,唯其风仍拂不止。 楫取见状而曰:「方才之风,当为龙神之祟。今所拂风,方位甚吉矣。非恶逆之风,乃是良顺之风也。」然大纳言已丧胆,不信楫取 所言。
经三四日,吹返原所。 见其滨,则播磨明石之滨也。 大纳言思,当是吹至南海之滨矣。 疲劳之极,伏卧船中。 船员则奉告国府,是而国司参来慰问,然大纳言无力 起身,伏卧船底。 故在松原之下铺设席荐,扶卧大纳言于其上。 此时,方思此非南海之岛。 大纳言,是不禁伤风之人,如今腹满胀高,双目肿胀如李。 国司见状,不 觉莞尔。 即命国司备轿,乘而归邸矣。 早先所遣使人,听闻大纳言之事,则亦归宅参来,申曰:「未取龙首之玉,而无颜归来。然今,殿方亦知此玉难取,是当勘恕。 故,返宅参上矣。」大纳言起身出迎,曰:「无怪乎,汝等不取持将来。龙者,鸣神之类也。命取其玉,无异是加害汝等也。苟汝 等捕获其龙,犹恐吾命,尚将不存。未捕之,是万幸也。辉夜姬,盖是大盗之人,而欲谋害吾等。吾今后决不访其宅,汝等 亦慎勿往矣。」则取殿中所残之物,赐于未取龙首玉之使人等。
闻及此事,则早先离异之妻妾,皆讪笑而欲断肠肚。 所以覆屋之染丝,尽被鸢乌衔去,以为造巢之材。 是以世人咸曰:「大伴大纳言,为取龙首之玉而出行。」亦曰:「然不有获,尚其双眼之上,肿大如李,所得之玉,仅此而已。」 又讪其眼肿大如李之状,而纷曰:「嗟,难以咽。」故而,世云不堪难耐之事作-嗟,难以咽あなたへがた,始起于此时也。
七.欲取燕子安贝之石上中纳言
中纳言石上麿足,至家中使人之许,曰:「燕为作巢之时,速来告之。」使人闻言,问曰:「欲为何也?」中纳言答曰:「欲取燕 之子安贝也。」使男等则答申:「曾杀燕多数见之,不有于腹也。唯,似燕产子之时所出也。然,彼燕者,见人则必飞散,当 之如何取耶?」又人参曰:「大炊寮之饭炊屋,于其栋上之穴,每有燕巢侍矣。如命壮夫攀架窥之,或得见产子燕,若此,则 可取乎。」中纳言闻言甚悦,乃曰:「此计妙矣。吾亦未料之。汝言灼然。」即遣壮夫廿人,令登高架窥探。 中纳言亦屡命使人问讯:「取子安贝矣否?」然,燕见人众,惧不归巢。 如此返奏,中纳言闻而忧愁,心思:「此,当如何是好?」即有老翁,是彼寮官人仓津麿,申曰:「如欲取子安之贝,则,窃有一计。 」
则参中纳言御前,合额密谈。 仓津麿申曰:「欲取燕子安贝者,此法不善,且必不见绩效矣。如此设架惊之,且令廿人登侍,则燕者必不敢返巢也。是当即毁 高架,人皆退之,以一干练男子,载于荒笼,缚纲悬之。当燕产子之间,即引纲钓上,取其子安贝。如此,则事可成。」中纳言曰:「 善。」輙毁高架,且命人散去。 中纳言又讯仓津麿曰:「然,如何知燕为产子而引人上巢耶?」仓津麿答申:「燕产子时,必翘其尾七度而产毕。于其翘尾七度 之时,引纲扬笼,即可取子安贝也。」中纳言闻言,欢喜不已,则告奉万人。 亦窃入寮中,掺于男等之间,无分昼夜,促人取贝。 又因仓津麿之教,乃大欢喜,则褒之曰:「汝者非吾使人,而能遂 吾愿,是什悦也。」即卸其御衣,赐仓津麿。 更请曰:「今夜,务必参寮之。」即遣返矣。 日暮时分,中纳言再至彼寮,则诚有燕作巢。 且其燕者,如仓津麿所申,翘回其尾。 便令人入荒 笼,引纲钓上,命其伸手入燕巢以探物。 则使人申:「无物也。」中纳言闻而忿曰:「此必汝之探法劣矣。」欲寻人替之,又改意曰:「吾,自登探之。」即乘 笼, 登上窥穴。 其时,且合燕尾翘回之际,輙捧手以探。 时其手,触一扁平物,喜曰:「吾握之矣。今,降吾。仓津老翁,吾得子安贝矣!」亦唤集使人,宣曰:「疾降吾!」使 人即引纲降笼,然牵之太急,而纲缆断绝。 中纳言即墬下,落于八岛鼎上。 使人皆惊,即往参而抱奉。 只见中纳言双目翻白,吹息亦止,众人急掬水奉口, 予饮之,几番劳苦,终令苏醒。 而仍在鼎上,搓揉手足,令降自鼎上。 问曰:「如何,无恙乎?」
中纳言,上息不接下气,道曰:「稍适矣。唯腰,仍动之不得。然,既握子安贝,思此而甚欢。先取脂脂烛来奉,吾欲见此贝 也。」即举目张手,所握持者,乃燕之古粪尔尔。 见而叹曰:「嗟,徒劳而无贝耶!」是此故,世人云事与愿违者,曰-无贝甲斐なし也。
中纳言见此非为子安之贝,既事与愿违,亦不得入唐柜以奉送。 况乎,今折腰骨,是因徒劳之举而致,即所病不愿为世人所闻,是以其病者尚危笃,身者尚残弱。 虽恨不能取贝,更惧为世人笑,日日思之,苦不堪言。 与其为世人耻笑,尚不如患病以死。
辉夜姬,听闻此事,即捎歌慰问,其歌曰:
年としを经へて浪立なみたちよらぬ住江すみのえの末まつ贝无かひなしと闻くくはま事ことか
(经年浪不立 讯杳住江松不待 闻是不得子安贝)
中纳言闻使人咏诗。 虽身体贫弱,亦微微抬头,命人取纸,勘其心中苦闷,作诗答曰:
贝かひはかく有ありけるものを诧わびはてゝ死しぬる命いのちをすくひやはせぬ
(徒劳不得贝 得汝一言如良药 只恨残身难为救)
中纳言书毕,即气绝死。 辉夜姬闻讯而少哀。 然,仍有少欢之感,所谓值得甲斐あり,盖是缘于此欤。
八.御帝与辉夜姬
御帝,听闻辉夜姬有绝世之貌,倾国之容,即诏内侍-中臣房子曰:「据闻,辉夜姬,历毁众男之慕,屡拒婚合之邀,实乃如何 之女也?汝可罢而见之。」房子奉旨,即罢竹取翁之邸。 竹取翁敬畏而请入,内侍云于老妪曰:「圣上有言,辉夜姬容态脱俗,愿端详之,故遣婢臣参来。」妪答:「且请暂待,今, 即为传申。」即入室,传辉夜姬曰:「急迎御史,与之对面。」辉夜姬答曰:「妾非天貌,何能往见?」老妪怒曰:「此 言甚无礼矣。今是帝之御史,岂有怠疏之理乎?」辉夜姬又答:「虽是御帝所召,不觉何有惶恐之思。」言而,更不 往见。 长 年抚养姬君,每每视如己出,而今出此不逊疏怠之言,老妪虽欲责之,却不知当择何言。 是以出告内侍,申曰:「此事,诚难启齿。小女倔强,不识大体。如何,不愿会晤。」内侍答:「然,圣上有旨,云:「必参而 见奉之。」是以,如不得见之,亦无可归也。 国君之令,世人岂有不从之理耶?汝等之言,甚无道理。 」辉夜姬 虽闻叱言,仍不许,尚曰:「既逆国君之令,今取贱妾之命可也。」内侍闻言,不知奈何,便归参内里,俱由奏上。 御帝闻奏,诏曰:「诚然此心,可杀众人也。」故而一时之间,置之度外。 却,亦犹有所思。 「岂负彼女之谋乎?」輙召竹取翁,诏曰:「汝所持侍辉夜姬者,当奉上。久仰其国色,亦遣御史往见,然终不见而徒返。是 无礼之甚,何教养之有耶?」老翁惶恐答申:「小女,概是不愿仕于宫中矣。老朽亦已无计可施。然,仍姑且罢归而劝之矣。」御帝闻奏, 再诏:「且,是翁一手抚养之者,岂有不从汝心之理耶。如令此女奉仕,即授汝冠位可也。」老翁喜而归宅,言于辉夜姬曰 :「此是御帝之诏,岂有不承奉仕之理?」辉夜姬答曰:「妾者,决计不愿入宫侍奉。如强令为仕者,则妾今当消去。或可 为父上之御司冠而入奉,其后,即自死之。」老翁慌曰:「万万不得。得其官冠而失吾爱女,乃得不偿失矣。然,何恶宫仕如此耶 ?且,岂至死地乎?」辉夜姬答:「若疑妾所言之虚实,即可使妾仕奉。其后,妾之生死,一见明了。曩昔,众人不疏坚志,日 日追 ,妾皆拒矣。而御帝之诏,仅是昨今之事而已,苟今应之所请,必为天下笑也。」翁曰:「苟天下之大事,吾不畏之。老朽之忧 ,仅汝命之危而已。犹参内里,传汝不愿仕奉之申。」则参御帝,奏申曰:「圣主所诏,诚隍诚恐。然,虽老朽屡劝小女仕奉 ,其答:「苟令仕宫,不如一死。」此子,实非造麿所生,是昔日得自山中者也。 故小女性情,不似世中人也。 」御帝闻之,即诏:「造麿之家,既近山麓,则朕行狩而幸之,可见之耶?」造麿答申:「此计妙也。当小女不觉居宅之间,忽 逢陛下行幸,自可御览矣。」是而御帝俄而择日,将为御狩。 即入辉夜姬邸,只见光满其中,有一人居之。 御帝心思「必是此 者。」而欲近之。 女子即起身而逃,御帝则捕其衣袖,女子即以余袖遮面候之。 然御帝初入之时,即已详端其姿,惑于其出类拔萃之容。 帝诏:「必不放矣。」便欲 率之入宫。 辉夜姬答奏:「己身,若生此国,则为奉仕矣。然非也。是以强率妾侍者,盖难矣。」御帝闻之,心思:「岂有此理耶,今犹率汝 归也。」则命御舆将来,只见而一瞬之间,辉夜姬形影皆失。 御帝见之,如似梦幻,虽殊惜之,仍诏:「诚非常人矣。」又诏:「既此,不复率汝还宫。唯愿,宜返元元御姿,朕见 之即还也。」是时,辉夜姬,则还其元姿。 御帝虽知辉夜姬非世中之人,然心中思慕之情,却益加难耐。 亦褒竹取翁,称讼其令见辉夜姬之事。 老翁亦为盛宴,尽饷所仕 御帝百官之人。
既而,御帝留辉夜姬而去,心中不舍依恋,郁闷而还。 乘舆临行之时,乃作诗奉辉夜姬。 歌曰:
还かへるさのみゆき物ものうく思おもほえてそむきて留とまる辉夜姬故かぐやひめゆゑ
(归道是忧愁 空归徒驾愁不止 只故姬留君不来)
辉夜姬则返歌曰:
葎むぐらはふ下したにも年としは经へぬる身みの何なにかはたま玉のうてなをも见みむ
(葎下经年住 此身已惯鄙陋宅 金殿玉楼不冀居)
御帝咏览此诗,而更不欲返。 其御心,更无还宫之意。 然夜既将明,岂有不返之理,只得回驾。 自 今而后,每见常为仕奉左右之人,皆无出辉夜姬之右者。 虽是誉有异人之色者,每较于辉夜姬,则必不足道。 常挂御心者,唯辉夜姬一人而已。 帝则独身日暮,虽无 由来,却不复幸其后妃。 唯,常书御文,传慕情余辉夜姬之许。 而辉夜姬亦应御帝之情,每作秀歌返之。
屡经鱼燕往返,御帝则随四季之移变,辄取百木花草之趣,吟诗作歌,届于辉夜姬许。
九.回升明月之辉夜姬
如此,互慰御情,乃经三年。 时值春初,辉夜姬仰望月色之美,竟不经悲从衷来。 或人曰:「忌睹月 容。」故家中人,制之不予窥见。 然辉夜姬,仍独自往见,且每每吞声啜泣,忧愁不已。 文月十五,明月满盈,见之则辉夜姬殊有所思之状。 附近使人见状,便告竹取翁曰:「辉夜姬每对明月悲叹,时值此时,其状殊更。盖是窃有悲恸之情,是当深加关注,不宜轻忽。」是 故,竹取翁语于辉夜姬曰:「是有何忧而眺月如此耶? 观此世良美,岂有不遂哉?」辉夜姬答:「每眺明月,则深感人世之悲 ,而然。所以叹息如此,非忧恼之故也。」其后,老翁再至辉夜姬所,仍见其愁眉不展,若有所思。 老翁见而寻曰:「怜也吾爱女,汝者如此痛思,是为何事耶?」答云:「无所忧患,不觉寞落而已。」老翁曰:「宜勿眺月。月 者,每睹则悲情必至矣。」竹取姬则答:「然,苟不眺之,则方寸难安也。」言而,每当月升,仍出居,为忧叹。 凡逢夕暗之夜,则无物忧之息。 每临明月之宵,必将忧叹泣涕。 仕者等见之,则 细声相论:「果有忧恼之事乎。」然双亲以下,不有知其由者。
日近叶月之望,辉夜姬嚎涛大泣。 而今泣者,有异于常,不畏人目,只以哭泣为行。 双亲见状,慌而问曰:「是何事矣?」辉夜姬泣而答言:「虽自大昔以来,已欲白状。却思,言则父母挂忧,是而至今不语。然而今日 且不相诉,后日必时不予也。己身,非是此世之人,实乃月都之民也。然因昔世之契,而降来此世矣。如今,是当归之时 尔。此月十五,故国之人,是将来迎也。且此事者,无以避之。每思双亲悲叹之状,故自此春以来,忧叹不能止也。」言而, 更为厉泣。 翁曰:「何出此言耶?汝者,吾得乎竹薮之中,时汝之大小,仅如菜种,养育壮大,长及吾身。是何人何者,将来迎乎?岂可许耶! 」言而,号泣曰:「不若,令吾死之!」此情此景,悲恸难堪。 辉夜姬曰:「于月都,有父母也。虽于月国,仅径片刻之顷;然在此世,则历千秋之劫。不忆月国父母,仅觉此世亲驯。今归 故国,不有悦乐, 唯存哀切。所以罢归,非妾所愿,是不得不为也。」言而,相为涕唾。 使人等,亦经年相暮,今思辉夜姬人品,其心性优美,为人敬爱,而今当别离,悲情何堪。 是 以滴水不进,同心喟叹。 御帝闻讯,即遣使,就竹取翁邸,来闻事由。 竹取翁,虽出迎御使,却不止哭泣。 是因哀叹此事, 发已白,腰既屈,目且烂,其钟老之态,不堪言语。 是知「哀愁之极,片刻且老。」盖是实也。 御使传诏曰:「听闻有极忧之思,实否?」竹取翁哭唤答申:「今月十五,月都之使,将迎辉夜姬以来也。不佞斗胆,敢请皇尊 ,御赐兵马,于十五日,苟有人自月都来,即起兵而捕之。」御使归参,传翁之请。 御帝闻奏,则曰: 「朕唯一面,即御心难忘。况乎老翁朝夕相处哉。苟辉夜姬为月都所取,是情何以堪?」是月十五,帝诏有司,遣敕使 ,拜高野大国为近卫少将。 率六卫司,合二千 人,遣于竹取翁之邸。 至于其邸,则筑地置兵千人,屋巅置兵千人,合家中众多使人,严备守卫,不令有隙。 守人等,各持弓矢。 屋内则以女供,轮番看守。 老妪, 拥辉夜姬,身隐涂笼之内。 老翁,闭锁笼户,居守户口。
老翁曰:「严守之势如此,岂负天人欤?」又命屋巅守人曰:「苟有物翔空,不论大小,皆射杀之!」守人等曰:「严守如此,便是 一蝠,亦即射杀,不有所遗。」翁闻此言可赖,心即稍安。 然辉夜姬闻此言,则曰:「虽闭户严守,且为善谋,然亦无以战于月国之人。以弓矢射之,则必不为中。苟闭户深锁, 逢月国人则锭必自开。苟为相战,逢月国人则骁勇者亦竭其气也。」老翁闻言,愤曰:「苟御迎之人来也,必以吾长爪掴其 双眼,执其发以空悬,露其尻以令朝廷人见耻之!」 辉夜姬曰:「愿勿高声。其为屋巅居人所闻,是不躾也。今不能报养育 之恩,贸然归去,是什惜也。如能长契,则不止欢愉,然事与愿违,是什悲也。每思亲情无以回报,妾于归途之中,必不得心安。是以日顷 出居,哀求今年之暇,却不得更许,故以哀叹。今使双亲挂念,是更不堪悲也。月都之人,容貌端丽,且不衰老,亦无忧苦。是妾之将 往者,却难有欢愉之情。今将弃衰老双亲而去,是什悲恸,而离情依依也。」翁则起圭色,慨曰:「痛心之语,勿复再言。来 之使,无论丽姿如 何,必不为障。」如此之间,宵刻已过,既临子时。 其宅四周,忽发光耀,明什白昼。 其明耀之状,盖是十倍望月之 辉,细至人身毛穴,亦历历可见。 于大空,有人乘云而来,离地五尺,浮空连列。 内外之人见状,其情忽如鹰前之鴙,所欲相战之心,亦已消失殆尽。 片刻之后,或 有人强情取弓矢以射之,然手臂则全无气力。 其中亦志坚之者,强情聚念,以发弓矢,然全不中的,飞向他方。 全无以为战。 所居兵士等,皆失其正气,神志痴迷, 仅以恍惚之容,顾视天人之行。
所立天人之俦,其著装束之丽,皆无以言状。 有飞车一具,上有罗盖张挂。 天人之中,有状貌如王者,向竹取翁邸宣曰:「造麿,来之!」猛健如造麿者,是时亦若泥醉之状,郁郁伏行,拜倒其地 。 天人宣曰:「汝者也愚矣。是因汝翁略有功德,令辉夜姬片刻降生,暂居汝处。拜此之赐,历经年顷,尔亦获财富,亦转汝境遇矣 。辉夜姬者,是因有罪,而令其委居汝贱陋之室,以赎其过。今罪者既除,是故来迎。是以汝翁,不须泣叹。宜速奉 返。」老翁答申:「吾奉养辉夜姬,凡二十年余。汝言片刻,是相诡也。汝命所言辉夜姬者,盖是居于异所之人欤。」又申: 「且,居此之辉夜姬,今患重病,不得出也。」天人不应,使飞车就屋上,宣曰: 「来矣,辉夜姬!如此污秽之所,是不宜久居也。 」言而,所闭门户輙自为开,格子窗等,亦无人自启。 老妪所拥辉夜姬者,亦翩然外出。 老妪虽欲牵回,然不能 遂,仅得啼泣目送而已。 老翁无可奈何,只得伏地而泣。 辉夜姬就老翁身旁,道曰:「所以归者,非依本愿。唯愿双亲,送妾升天。」老翁依旧泣伏而言:「今吾悲恸如此,何能相送?汝命, 是将弃吾于不顾,而径自升天乎?不如俱率同行耶!」辉夜姬闻言,忧愁不止。 即言:「今将为文。每当不堪思情之时,宜取出以见。」 即泣而作词。 词云:「妾身若得生此世,必不令悲且不别。世事不如人所愿,卸裳置此为形见。月出之夜愿览之,弃亲悲情犹墬空。」
则天人持箱而来,内置羽衣一裳,且置不死之药。 一天人曰:「壶中御药奉矣。汝命已食秽处之粮,是心必不快矣。」言而奉其药壶,辉夜姬稍尝其药,又欲为形见,且包 之于所卸御裳之中。 然为天人所止,且取羽衣,命辉夜姬着之。 辉夜姬曰:「且待。旦着羽衣,则心将异也。必脱俗世之心,而归天人之性。而今,尚有欲 置之言也。」即提笔书文。 天人不快,叱曰:「迟矣。」辉夜姬答申:「如此不顾人情之言,愿勿为也。」则静其心,奉御文于朝廷。 其状从容行文曰:「虽赐众人欲挽留,却是天意不许人。将为取归率升天,无奈心惜恸悲矣。昔劝宫仕妾不应,是故身烦难善侍。或有 言行逸常理,强情违命不承诏。或思妾身不知礼,此心刻骨必铭之。」且附和歌一首,曰:
今いまはとて天あまの羽衣着はごろもきる折をりぞ君きみを哀あはれと思おもひ出いでける
(人世不久待 着天羽衣将升月 忆及帝君心可哀)
十.不死之山富士之岳
其后,老翁‧老妪,每流血泪,忧愁不已。 人咏辉夜姬之书信,闻而曰:「何以惜命?所为谁矣?微斯人,事有何益哉?」即二人,不复求生,亦不饮药,就此而一病不起矣。
于是,中将率兵众归朝,以其合战不利,无以挽留辉夜姬之事,如实奏明。 且以不死药壶,添辉夜姬之书信,一并呈上。 御帝揭文以览,悲恸异常,是此不进饮食,亦废游御之俦。
是而御帝,召大臣‧显达而诏曰:「何处山岳,最近于天?」或人奏申:「骏河国有山,既邻此都,且最近于天矣。」御帝闻奏, 愧然长叹。 嘘唏歌曰:
逢事あふことも涙なみだに浮うかぶ我身わがみには死しなぬ薬ぐすりも何なにかはせむ
(佳人不复逢 我身断肠泪涕下 不死之药焉何益)
遂以此歌,同不死之药,奉置壶中,赐交于御使。 敕使则召一人,其名-调岩笠,令持其壶,奉就骏河国山岳之巅。 且教之:「于山之峰,以圣上御文,并不死药壶,起火焚之!」
调岩笠承旨,集领兵众,俱登山顶,如教行事。 是以此山不死,遂名富士。 据传,其所燃烟者,今日仍升立云中,至于天际,永无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