甪直名人 | 名医金里千的故事
原标题:甪直名人 | 名医金里千的故事
作者:顾振家
江苏著名老中医金里千先生医术精湛,宅心仁厚,在民间有“第二个叶天士”之称。
01
神州水乡第一镇 甪直古镇
原标题:吴中名医金里千
江苏著名老中医金里千先生是我的父执,他医术精湛,宅心仁厚,在民间有“第二个叶天士”之称。里千先生谢世已有二十年了,但人们至今对他还十分怀念,尤其是受过先生诊治的病人及其家属。
里千先生1899年出生于吴县甪直镇,是当地金氏大家族的长房长孙,自幼禀赋聪颖,学业超群,深得祖父嘉许。
民国初,江南富家子弟留洋求学成风。里千先生原与同窗好友相约赴德、法留学,但老祖母极力反对,不舍得爱孙远涉重洋,遂由长辈商定,命其拜本镇著名儒医殷骏生为师学业。殷骏生少年入庠,文才极好,后因乡闱不第而承父殷子量从医,是明末吴中名医李士材第九代弟子。
里千先生出于孝心,不再作远洋打算,一门心思跟随殷骏生学医。同时在文学上亦孜孜不倦苦下功夫,打下了厚实的基础。为进一步圈住金先生的心,金殷两家结成儿女亲家,这样不仅是师徒,又是翁婿。翁丈更是悉心授教,里千先生尽得其学,在医学、文学上相得益彰。
1921年业成,里千先生即在甪直开业。由于其所作处方大多简便廉验,所以深受平民百姓的赞许。你想,每一张药方都是普普通通的药材,药店里都能抓到,味数不多,价格低廉,疗效显著,何乐而不为呢!更神奇的是,有时病者非药物可疗,里千先生却以出其不意的手段,收到了意想不到的疗效。诊疗之余,里千先生依旧文人本色,以博览群书为乐。
在这里,不妨先讲几段金里千先生传奇式的医疗故事,从中可以深深感受到他高超的医术。
梦里水乡·甪直古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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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水乡第一镇 甪直古镇
六十多年前,甪直镇施家桥堍有一李姓老太,因与人争执恼怒到暴厥,已两昼夜不省人事,其子延金先生出诊。
至李家时,已有苏、昆数医先至,共同会诊。病人厥闭不醒,目合拳固,牙关紧合,脉象沉微。前医用过取嚏、针刺诸法均无效。
外屋医家或主用泻下痰火,或主用涌吐痰实,或主用冷水灌顶,争持未决。此刻,里千先生力排众议,说道:“各位先生所言不无道理,只是病人口噤不开,何能进药?厥闭虽属实,然而老人年高体弱,水谷未进已有两日多,脉象沉微,若再以吐、下、灌之法疗治,病人还承受得了么?我这里倒有个办法,请允一试。”众医本无良策,乐得顺水推舟,借机脱身。
于是,里千先生叫人取来几枚乌梅,去核,中裹食盐少许,塞于病人两颊缝之间,遂令家人离开病所勿嘈。
三分钟许,闻病人呼唤:“酸得来!”视之,牙关应声而开,神志随即得苏。先生嘱不必服药,息数日自安。
梦里水乡·甪直古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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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水乡第一镇 甪直古镇
上世纪六十年代某年夏季,吴中乙脑流行,甪直镇卫生院沈医生家小儿被传染,病势凶险,高热40度以上,神识昏糊,惊搐频作。
沈医生虽年轻而学业颇精,深知乙脑系病毒所致,无特效西药可施,只能对症处理。几天来用过退热剂、镇静剂、酒精擦浴等法,病势不减,抽搐反甚。如此下去,不但生命难保,即使幸存,恐怕难免留下后遗症。
情急之下,沈医生找到了里千先生。里千先生慰其莫急,嘱沈医生先去韭菜地里挖来白颈大蚯蚓数十条,洗净后加白糖若干,碾成糊状。再命剃去患儿头发,遂将蚯蚓糖糊敷于小孩囟门之上,待干再换敷之。如此反复一昼夜,体温渐降,神识渐清,抽搐乃止而转危为安。
之后,里千先生曾与上海药工院协作,在斜塘医院用贴囟法治疗小儿乙脑29例,无一例死亡,且无后遗症发生。
1979年冬,里千先生刚满纪岁的孙女咳嗽频作,涕流挂唇。其子庆江告父,孩子沐浴时受凉,感冒已逾一周,吃药打针都不见效,儿科医生说恐怕会转成肺炎。庆江亦是学医的,开了二帖麻杏石甘汤中方煎了喂服,中药味苦,女儿连吐带呕,反致气逆作喘。一筹莫展之余,只得驱车回甪直求教父亲。
里千先生说,此乃窍闭之症。鼻为肺窍,痰涕交阻,阳气闭郁,故咳喘并作。只需开窍,自有转机。办法很简单,从药店花三分钱购来细辛、鹅不食草各6克,磨成细末,取少许于纸上,两手执纸在小孙女胸前忽绷忽松,使药尘受震飞扬直窜其口鼻。孩子鼻痒难忍,数嚏连作,将鼻中之涕悉数嚏出,喘乃止而渐平,翌日则嬉笑无忧。
里千先生有一次出诊斜塘,忽闻岸上有人大呼:“金先生救命!”其声急迫,先生忙泊舟询之。原来有对农家夫妇在此耕种野田,昨夜男人突然尿血,尿道似乎被堵住,膀胧胀憋欲裂,茎中连小腹绞痛不绝,荒野无人,只得喘汗呼号,不知有几个时辰了。所幸边上有人熟识里千先生,知道他有医舟将过此,于是在此守候呼救。
先生问过病情后,回舱取来鹅毛扇一柄,择其粗者卸下一翎,剪去头尾,取中空一段,再从诊箱里拿出一支体温表,捣碎后集其中的水银备用。准备工作做好,先生让病者仰卧,将鹅管轻轻插人尿道,再将水银灌注管中,使之顺尿道渗出。病者顿觉茎中忽通,小溲汩汩泉涌而出。先生急命其站立用力屏气,只见宿瘀、水银并黄豆大结石一枚俱随小便排出,病家转危为安。
随行的学生很是惊讶,问先生,只听说过古人有葱管导尿法,先生今天的做法是仿效西医么?里千先生笑答,非也,水银导尿法明代已有用之,《景岳全书》即有所记载。你们今后尚需博览广思,方能临诊不惑。
梦里水乡·甪直古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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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水乡第一镇 甪直古镇
里千先生不用药石,而使病愈的医案,实在是太多了。 有位渔民还告诉我这么一件故事。 某年隆冬腊月,他的小儿子淘气,嬉闹中咽下了一枚渔钩。 鱼钩钩住食管,危急万分,忙把孩子抱到镇上医院,院方无力施治,让病家急送苏州医院进行手术。 那时候,从镇上到苏州全靠水路,天寒地冻,江冰如盖,舟楫不通,情急之下寻到了里千先生家中。
是时先生已诊毕,正准备吃晚饭。 他一边宽慰病家勿急,一边细察病情,渔钩已吞人小孩口中,而渔线尚在口外。
先生见边上一渔婆执念佛珠一串,阿弥陀佛之声不绝,忽有所悟,先命家人取铜钱、大丝绵一团,引渔线穿人,继而将佛珠洗净,逐一贯串其后。再令小儿张口,徐徐轻推入喉。但觉有所抵挡,知珠已达钩尖,向上提拉,绵团恰好翻过来将渔钩包于其中,以防挫伤咽喉食管等部。瞬间连珠带绵里钩顺利取出,病家破涕而笑。
梦里水乡·甪直古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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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水乡第一镇 甪直古镇
由于里千先生年轻时已医名卓著,所以在1927年就被吸收为上海中医学会会员,医界春秋社社员,江苏省中医联合会撰述员。
1952年起任吴县政协常委、吴县医学会副主任。
1975年冬退休后,在甪直颐养天年,经常有人登门求诊,先生从不收取分文。先生去世多年后,还有人慕名专程从外地赶来就医,知先生仙逝,深表惋惜,连呼与先生无缘。
金先生闲时常去我家与家父品茗闲聊,我有幸在旁聆听,现在回想起来,颇有意味。有一次里千先生到我家谈起文革事,说XX批斗后,想不通就自寻了短见……今日批人家,明朝斗自己,大搞派性,还有什么王法可依……金先生讲得很激动。
“伯伯,您可被批斗过?”我在旁好奇地问了一句。
“怎逃得了!”
我想批斗总有个理由,想来想去有些联系不上。对了,我脱口而出:“要么批判您是反动学术权威?”
“非也!造反派批斗我最爱田地,以此收租剥削广大贫雇农,是道道地地靠剥削为生的寄生虫。必须彻底交待,低头认罪……”金先生学着造反派的口气说着。
“他们还说:‘金里千的罪行铁证如山!白纸黑字不容抵赖!”,
怎么个“白纸黑字”呢?金先生手里又没田产,怎么去剥削?自己靠行医为生,怎么过得上寄生虫生活?倒弄得先生糊涂起来了。
有个造反派小头目跳上台去检举揭发:“广大的革命群众,我今日怀着万分愤怒的心情,以铁的事实来揭发金里千极其封建剥削的反动本质……大家先来看看金里千所有子女的名字.不是有田就是有土。充分说明他一日到夜满脑子想的都是田地。希望自己的子孙永远占有土地,世世代代过剥削生活……”这就是铁证如山吗?引得台下革命群众哄堂大笑,弄得里千先生亦啼笑皆非。
原来,里千先生子女很多,我熟识的就有庆寅,庆奋、庆勇、庆圭、庆雷、庆江等几个,名字里所谓的“不是有田就是有土”或许是个巧合,或许也真有其意。
我也曾按造反派的逻辑去推测,金里千的“里”字,不正是田和土结合而成的吗? 子女总有父亲的一半,或许,里千先生是希望自己的子女都像他一样,以医为业报效社会。 然而造反派却不这么想,反倒构成了先生莫须有的罪名。
先生笑笑说:“我也佩服这批造反派,调查真深人!真细致!我的子女名字确实不带田就带土,我自己倒没有察觉到。我爱什么田!我爱什么土……我所最爱的东西却至今未能回到我身边,看来今世难以了愿!”先生深深地叹了口气,眼圈红红地。
我不敢再问了,让他更难受。金先生走后,我赶紧问父亲其中原委。
“里千先生莫说田产,就是他门诊业务所收的钱财也看得淡薄的,除贫病不计外,当时对保护唐塑,建造保圣寺古物馆也出了不少钱,出了不少力,至今他与泥塑专家江小鹣,滑田友都十分友善,常有信件往来……”
父亲点燃了一支烟接着说:“里千最耿耿于怀的一件事,我知道。他耗费半生心血收藏的一万多卷中医古籍被侵华日寇强行搜去,当作手纸尽行糟蹋。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来了,其中有不少手抄本,甚至是孤本,无怪要隐痛欲泪。”
关于里千先生,关于金氏家族,关于那个旧时的江南水乡古镇甪直,有着说不完的话题。不少人问我,里千先生如此富厚的家学如今后继有人吗?他那些有田有土的子女情况如何?有机会我再慢慢道来。
【本文转自《吴门医派》,原载于《苏州杂志》2006年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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